塔西娅的心愿人尽皆知,比如外面那些公子送的礼物,有的是马鞭、有的是马辔、有的是雕的木头小马、有的……
中午的时候吃完饭,塔西娅又被叫走了,这次是宫廷舞蹈课,逃不过的,老师是比父亲还古板的老女人。
挨到傍晚,真正贵族学院的贵公子们陆陆续续地放学。
只有这个时候,塔西娅家的大门才会完全敞开,女孩儿的父亲在门口打量路人,盘算着宾客的份量。
第一个进门的是银徽骑士家的……不如说前三个都是,是来找塔西娅的孩子,尽管他们只能算普通同学。
接着,两个铜徽骑士、一个子爵、前一任镇长、前一任魔法协会副会长、旧王的哨前兵——带着这些家世背景的男男女女一个个进了庄园,一下子把那些富商的子嗣比了下去。
父亲仍不满意,他还在翘首盼着能有一位金徽章的骑士家派人来攀上两句。
实际上他也等到了,那便是哈维尔——和莉拉一起来的。
庄园主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为什么偏偏是他呢?要是塔西娅能把哈维尔家拿下的话还好说——可哈维尔真正的情人正在和塔西娅腻歪呢!
“好漂亮呀小公主嘻嘻!”
“你来啦,那就好。”
哈维尔牵着马,十分绅士地和庄园主行礼,这也是他第一次来,是了,若不是托莉拉的福,这位高贵的公子也不会踏足这座庄园。
“行了行了,去花园里坐着吧,赫莉!倒茶!”
眼看着晚会就要开始了,庄园主焦虑起来……遥望着,似乎约定要来的一个都没来,不仅是那些金徽骑士,还有适龄的亲王公子、宫廷王室,都还没影。
“老爷,炉房活快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做晚宴?”
塔西娅忽然也清醒过来:“晚上了?莉拉——马库斯来吗?”
女孩轻轻地问:“我的小马驹……”
“姐姐帮你买了!马库斯敢不卖我就打断他的腿!”
“不是……”
“怎么?不信啊?”
莉拉捏着塔西娅的脸,亲昵地搂在一起。
“莉拉——莉拉小姐,收敛一点。哎呀……我爸爸看着呢。”
莉拉这才轻轻地放开塔西娅,转而去吃宴会前的糕点,她旁若无人地捻起一个蹦跶举到哈维尔身边——“哈维尔,啊……”
庄园主瞥了她一眼,哈维尔接了糕点捻在手上,莉拉挽着她男朋友的手臂给老庄园主陪笑:“嘻嘻嘻,谢谢款待了,叔叔。”
老庄园主即使再不喜欢莉拉,也强忍着松塌下起脸皮,挥挥手,算是回应。
眼看着夕阳慢慢地落下,外面的街道似乎也慢慢安静,听不到任何车轱辘声,所有日落而息的生意人纷纷收起了摊子。
庄园主,塔西娅她父亲,这想要攀枝的希望也随着晚霞的消散而微暗。
真是奇怪,明明天天管制着女儿交朋友的权利,深闺简出,却期盼着能有爱恋女儿的、她交上的贵族朋友从天而降。
可事实情况是,来的爱慕者都是她父亲看不上的阶级,塔西娅交的挚友还是他最不喜欢的莉拉。
就在音乐的魔法跌宕响起时,花园的灯火次第亮起,莉拉刚和塔西娅的亲戚们打完招呼,一会儿不到她也逗得这些家伙们笑声不断。
就在这时,远远地巨大车轮轱辘声传来,老父亲的脸上再次燃起希望。
来人是公卿王——约莫是公爵长子,在场身披爵位的世家公子都起身站了起来。
客人中的老亲王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看热闹的。
来人一身白袍,里面是金丝绣纹领,上衣口袋里还放着一朵玫瑰——大约是逢场作戏,这玫瑰半焉着。
“冒昧来访,祝贺塔西娅小姐生日。”这骑士下马,褪了白袍,看清了里衬花边纹理以及华贵袖花,“听说……”
“不冒昧不冒昧,这是小女的荣幸,快入席。”
一时,在场所有人的荣光都被这个不速之客压了下去,有人认出来他就是骑士学院前几届早毕业的优秀学长,如今应该在领兵,为什么会来呢?
“初次见面,这是一点儿薄礼。”
“霞烟!”塔西娅叫起来,父亲从学长手里牵来的礼物,正是那匹在马库斯马棚里见过的小母马。
见女儿不顾形象地扑过去抚摸马鬃,父亲的脸色在一瞬间变难看了。
“小姐,这是胭水,”骑士指正道,“这是马辔。”
“不,她就是霞烟——你怎么找的它?”
“这……自然是卖、卖的……”
那骑士眼神飘向会客的花园,手中玫瑰慢慢伸向塔西娅,别在女孩的衣领,做完了以后,起身进了众星捧月的会客场。
不理会那些宾客的迎接,也不理会那些花痴少女的追捧,这位优秀的骑士学长径直走到塔西娅的贵族伯伯面前,“亲王殿下,实不相瞒,今日特意来此……”
庄园主,塔西娅的父亲,刚升起的自豪感又被顷刻的怒火吞没。
夜空降临,本该开始舞宴了,母亲挥挥手,女仆们上前就要把塔西娅拉去换跳舞的洋服,那将是一件最耀眼的,足以让舞会达到高潮的礼服。
可是塔西娅却愣在原地不动了,思索着,抚摸着霞烟的手逐渐缓下来。
“塔西娅——快去换衣服吧。”母亲这样催促着
“小姐,快去吧,老爷要生气了。”女佣们推搡着,“大家都等着呢。”
塔西娅胸口被别上的玫瑰掉落在地,莉拉也走过来,拍拍女孩的肩:“怎么了?西娅?”
“莉拉?马库斯说……他不会卖霞烟的,他……不对!这就是霞烟,没错。”
塔西娅忽然很激动,结束了愣神之后,眼泪从眼眶淌出,她明显是想到了什么,推开身旁的众人。
这孩子虎口扶鞍,飞身上马,拨转马头,转身从大门狂奔而出。
这一举动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曾经还因为塔西娅不会骑马的而看不起她的、期待自己能抱着不会骑马的塔西娅纵马奔腾的、甚至根本不希望塔西娅骑马的——那些人,一个个长大了嘴,惊叹之后——“快去追她啊!”
有脚力好的,抱着侥幸心理跑去追,有魔法精通的,瞄准霞烟准备放迟钝术,骑马来的客人当然是一个个手忙脚乱找着马鞭等物,踏上脚踏上马去追。
莉拉愣了一会儿,慌忙叫来哈维尔,哈维尔忙牵来他的白马,两人一起上马狂奔。
夜色很暗,人看不清街道,马也看不清,但是喧闹声的的确确从后面追了上来。
塔西娅不需要看路,霞烟知道要去哪,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光夜魔法,照亮马儿眼里的路。
霞烟跑得很快,小母马稚嫩的脚力跑得也很颠,塔西娅从来没骑着马跑这么快过。
跑啊,直到——跑出了街道,跑出了人群,身后只听到一匹儿马的追逐声。
霞烟喘息越发大了,还好身后的追兵也若即若隐,终于销声匿迹了。
最后,塔西娅在一片农场外的空地停下来,火光近了,现在不用魔法都能看清物体——大火,是大火,烧着浓浓的黑烟,呼啦啦地转向黑天消失。
这里是马库斯的养马场,火舌正在吞噬最后一顶茅草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