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走廊狭长,两边的高墙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抬起头只能看见那一两棵长得极高的树以及落在树枝上休息的鸟儿。
小小的宁倩柔穿着她那件儿打了几个补丁的花裙跟在两个比她稍大些的孩童身后走着,一张圆润可爱的小脸上抹了两处夸张的腮红,她的侍女说这样很好看,但在外人看来,她像是个大戏里逗人笑的小戏子似的滑稽。
她走路一蹦一跳,头上扎着的两个小角儿随着动作晃动,天真又可爱,比起那两个身着锦绣华服的男童,她像是个来宫中的乞丐,大眼睛溜圆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对什么都很好奇。
“还,还未到吗?”
宁倩柔那比鸟儿还好听的嗓音响起,怯生生的话语让前面她前面两个皇族血亲回过头,两个男童脸上挂满了笑容,看着这个小戏子,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着。
“宁倩柔,一会儿就到了。”
“正是,给你瞅瞅本少爷抓的蛐蛐儿哇,好大一只!”
听到蛐蛐儿,宁倩柔那大大的眼睛闪出兴奋的目光,丝毫没注意到前面两个男童嘴上挂着的那残忍的笑容。
走了不久,三人来到一扇小门儿前,这里是这条走廊的尽头,有些偏僻,两个男童指着半掩的门,其中一个对宁倩柔说道:“就在这里头,你推门儿进去瞅瞅?”
“好!”
宁倩柔点了点头,头上两个小角儿不停晃动,她小跑两步,来到门前,小手将涂满红漆的小门儿一推——
“乓啷——”
那夹在门上头的水桶突然泼洒下来,泼满了宁倩柔一身。
宁倩柔被吓得一跳,张开嘴巴大哭起来,一手捂着被砸疼的脑袋,她伸出小手一看,自己身上满是充满了秽物的污水,闻起来奇臭无比,她连忙把小嘴闭上,用胸腔发出抗议和悲伤。
那门外的两个男童望着宁倩柔的惨状,张开嘴巴笑得乐不可支,眼泪横流。
“哈哈哈!这小杂种真是活该!”
“你那脸上抹的玩意太丑了,这下都洗掉了,还不谢谢本少爷我?”
笑声像是狗吠一般让宁倩柔害怕,她皱着小脸往门后躲着这两人,她现在只能呜呜地哭着,可呼吸时那臭不可闻的气味让她脑袋疼,而这时又有几个男童女童从暗处走过来,手指着宁倩柔狂笑,如同在看一场没有下限、低俗的戏似的。
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宁倩柔。
“你这杂种!给我张开嘴巴哭,你臭味儿熏到我了!说对不住!跪下磕头!”
“不张嘴?我打死你!”
几个孩童不知从何处摸出几根中空的长竹子,拿着就往宁倩柔的身上捅去。
“哇!”
宁倩柔被一根竹子捅到了肚子上,大张着嘴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几根长竹子就朝着她的身上砸去。
“啪!啪!啪!”
几个孩童机灵得很,从不会往宁倩柔的脸上和肚子上打,只是在她的后背、屁股、大腿上打,这样既能让她疼,也不会把她打死。
“不长记性!还敢穿这种带补丁的破衣服!就你还是大梁皇室?”
“琉璃国的杂种!一个外族人罢了!外国人!你受了梁国皇族的血脉,就是对咱们的侮辱!”
“打!狠狠地打!”
孩童的恶语同那竹竿如同雨点一般打在她的心上、砸在她娇小的肉体上,她在地上可怜地缩成了一团,抱着小脑袋,凄厉地哭喊着。
她不会哭爹喊娘,因为她的爹娘也不喜欢她,她只会喊救命和老天爷。
那天晚上她回去时,嗓子已经哑了。
这只是宁倩柔回忆中的一个极其平常的片段而已,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她没办法分辨邀请她的人是不是真心、有没有说谎导致的。
最起码,宁倩柔是这么理解的。
而此时,已经十七岁的她望着眼前这个满脸善意,面容可爱的师姐妹的邀请时,她心中猛地一震,那十几年未曾来过的恐惧在此犹如深渊中的恶鬼一样爬上了她的心房,并将那颗心脏死死扼住,让宁倩柔窒息、颤抖、美眸湿润。
她先前已经忍受了无数次这种不知其真实想法的邀请,在这一刻她忍受不住了。
但是,她忽然有个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在苏念何身边时自己有些安心——最起码比在旁人身边、与旁人对话时要安心得多。
可能是因为,对方身体里的鬼神给自己的安心感吧?
总之,这种安心感已经随着与苏念何分别而荡然无存了!
“噌——”
宁倩柔猛地拔出剑来,她冷冷道:“滚。”
很显然女弟子宁倩柔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一跳,突然往后退了几步,吞了口口水,担心又害怕地道:“宁、宁仙子,你怎么了?”
她能看出宁倩柔脸上并不只包含着敌意,还有其他的东西,于此她不由得想起宁倩柔好像被关禁闭了好几天,是不是禁闭室导致的?
“滚——”
宁倩柔瞪着美眸低语,然后将剑指向女弟子,并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宁仙子,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就带你去找仙医启云如何?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
女弟子往后退着,可再后退就是路边的壕沟,但宁倩柔听了她担心的话非但没有缓和下来,反而眼中冷意更盛。
女弟子觉得,就好像自己说的话要是带她去害她似的。
最后她没能忍受宁倩柔逼近的剑,逃跑了。
要是她打得过宁倩柔还好说,大不了制服对方将其带到仙医那里,可宁倩柔是玄级修士,她不论如何都是敌不过的,所以现在还是赶紧报告给长老他们吧?
而宁倩柔望着逃跑了的女弟子,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剑“咣啷”一声掉落在地,她踉跄几步才稳住了身形,那张绝美的俏脸与朱唇已是苍白不已,一双美眸疲惫而又茫然地望着这四周。
她数次呼吸几次,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许久以后,她恢复了平时古井无波的神色,然后用灵力附着于剑上,御剑回到了洪岳流的住处。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与身体都不舒服到了极点。
没办法分辨周遭人的话语是否真实,而失去了鬼神,她的灵力恢复变为了缓慢的自然恢复,这种浑身上下都不适的感觉让她疲惫不已,她在自己的院子门口看了看周围,随后无力地回到了卧房。
进到卧房里,她找到了自己的床榻,然后用红色的被子紧紧地将自己裹住。
“好陌生......这个世界好陌生......”
床榻上,那被褥在不停地颤抖,也不知为何。
许久以后,她承认了。
她害怕——害怕这种分不清别人话语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这一刻,她竟然有个可怕的冲动。
她想待在苏念何的身边,因为只有那样,对方体内的鬼神才会给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