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放暑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业,名字叫做「记录自己的家乡」。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家乡」这两个字时,我感到突然的不适感。
脑袋里仿佛有个木锤,在锤击我的脑浆。
又好像晕车时,在车厢里连着转了五十圈。
“呕!”
我没有忍住反胃,一口吐了出来!
我前座是个女孩子,绑着两个麻花辫。说不上多好看,就一普通女生。
挨打了,也不会有男生主动献殷勤帮忙的那种。
我早上吃的是豆腐脑,学校门口卖的,两块钱一碗。用红色塑料碗装的,套个薄塑料袋。
还吃了两个大包子,纯素馅的,甘蓝、胡萝卜、粉条子、香菇。
还有一个肉馅包子,叫做鸡汁猪肉包,实际就一点肉馅,肉馅还没鹌鹑蛋大。
之所以介绍的这么详细,没错,早餐所有食物,全被我一股脑吐出来了,全吐在我前座的女生头上了。
我前桌的女生,名叫刘瑶。
脾气不算好,管她借东西,十有八九会说上一句“我是你爹、还是你妈啊?”
自从被她怼过一次,我就再也没和她说过话。
在她后座,自然听过几次她怼别人。
老实说,吐到刘瑶脑袋上,我第一时间是非常愧疚的。但第二时间,我竟有些高兴?
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了?
我也不知道我咋想的,我大概脑子有些记仇吧?
吐到刘瑶脑袋上后,刘瑶第一时间站起来大声尖叫!
“杀人了!杀人了!呕!杀人了!!”
空气中弥漫着非常恶心的臭味,明明是我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我竟然会觉得恶心。
脑袋很晕,晕得我趴在桌子上了。
再一抬起头,已经黄昏了。
班里一个人也没有,黑板上留了满满一黑板的暑假作业。
“走啊,去蹦迪去,还睡呢?”
有人在我身后,拍了我一把。
我吓了一激灵,后背都冒出冷汗了。
我预感到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预感到了什么,但那个事情,一定不是那么美好的……
甚至让人很不舒服,令人作呕。
我脖子僵硬地回过头,害怕一回头,看到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比如无头尸体、披头散发的女鬼、肌肉外翻的恐怖人。
但很好的是,拍我的不是那些令人反胃的可怕存在,而是我的中学同学,胡伟。
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他,比如在我断片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我这个人,纯粹就是个记忆的读取器。
而且是时好时坏的读取器。
我每活一段时间,就会断片一段时间。
和父母讲过,父母也没在意。
不提父母了,他们两也不是什么正常玩意。
这不是抽象意义上的正常玩意,而是现实意义上的正常玩意。
我怀疑他俩,压根就不是人类,而是……
互联网上有一个生物,叫做伪人。
就是伪装成人类的生物,一切举止都和人类相似,模仿人类生活。
但偶尔会有一些模仿不到位的地方……
比如平常走路都是用腿走路,可突然又一次,忘记用腿走路了,从沙发上平移到你的面前。
又或者膝盖不能向前弯曲,可某一次忘记这个生理限制了,腿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被指出后,会非常诡异地道歉:抱歉抱歉,我忘记我不应该做出这种行为了,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出来的行为。
总之伪人,就是这种类似的存在。
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做出令人细思极恐的行为,证实它其实并非人类。
这个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和人类一样,却又那百分之零点零一与人类不一样的地方,极易触发一种名为恐怖谷的效应。
越接近人类,越细微与人类不同的地方,产生的恐怖谷效应越大。
越是信任到极点,越是在极度信任中,产生了那么一丁点小的信任缺口。这种诡异的呕吐感越是强烈,让人见到就会生厌、想要抱着马桶呕吐。
我的父母绝不是伪人,他们是比伪人更恶心的存在。
举个例子来说吧,伪人好歹还是人类形态。无论露出什么破绽,最起码还是人类。
而我的父母……
呕!罢了,不提了。
那种事情,还是不要回想起来比较好。
我现在很少与父母交谈,因为我极力避免遇到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件事。
每天晚上回家,我都会打开所有灯,快速回到自己房间,将门锁好。
只要锁上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动静,我都不会开门。
哪怕外面传来杀人的声音,我也绝不开门。反正第二天出去看一下,就知道有没有死人。
基本上是不会有人死掉的。
上次我爹还说要用斧头劈开门,进来把我脑袋劈掉。
结果砍木头的声音响了一整宿,直到第二天早上天亮才停止。
我打开门,门上一点痕迹也没有,墙面、饮水机都完好无损,地上也没有任何碎末。
我也不知道那声音是怎么弄出来的,但我一点也不好奇。
那种声音,我最好一辈子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最好。
当你一个人在家,突然衣柜里有人在唱歌,你会好奇是谁在你衣柜里唱歌吗?
正常人一辈子都不会想知道的对吧?
不正常的人,已经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了。
在我的自我保护下,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到小时候看到的那副令人作呕的画面了。
那画面与其说是恐怖,倒不如说是精神污染。
光是回想起来,就会感到恶心,而且能闻到一股名叫「恶心」的味道。
令人生厌的事情,就不多讲了。
我还要问问胡伟,在我断片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最后怎么解决的?”
“啥啊?”
“我不是吐刘瑶身上了吗?后来咋解决的?我又失忆了,你重新跟我说下吧。”
“哦,你那时突然发疯一般,从书包里取出一把水果刀,说要自杀。我们一群人紧紧拦着你,你才没做傻事。你估计也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别想那么多了,刘瑶也没想难为你,暑假你打点工,攒个三百块钱,开学了买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送她,我们说几句好话,这件事就过去了。”
“自杀?已经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了吗?我还不想死啊……”
“你太紧张了,所以今晚带你去蹦迪去,给你解解压。今晚蹦迪我替你出钱,你到那摇就完事了!”
刘瑶说着,学起猩猩叫,一边甩头,一边在空中翻着花手,摇头扭腰的。
我的心情忽的低沉下来。
我再次预感到,接下来会见到令人恶心的诡异场面。因为这种预感实在太过恶心,我的胃里翻江倒海。
然而我不清楚,这预感是关于我家的,还是关于迪厅的。我不知道该拒绝胡伟,直接回家;还是在去迪厅,回避回家。
但毫无疑问的是,那预感就像空中的阴云一般,笼罩着我。不论回家,还是去蹦迪,该看到的还是会看到。
无论选择哪个,都会遇到不好的事情。我的身体百般抗拒,那也不想去啊……
突然我的眼睛一白,整个教室都变成诡异的反色。黑色变成白色、白色变成黑色,彩色变成令人生厌的粉紫色。
每张座椅上,都坐满了穿着校服的骷髅人。
骷髅人长着头发,除了不是人以外,和人没什么太大差别……行为举止上。
这些骷髅,我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是什么因缘导致它们变成骷髅,还坐在教室里。
一切都十分的诡异、毫无逻辑、说不通顺。就仿佛邪门的插画一般,没有任何合理的因果缘由。
也不清楚,这反色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感到不适,以及莫名其妙的恐惧,我在察觉到眼中世界变得不祥起来后的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
按理来说,再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正常的画面了。
睁开眼,在我眼前的是……胡伟。
“咋了?又看到啥了?”
“没事,看到一群骷髅。走吧,去蹦迪去,今天真是糟透了……”
“所以你白天看到啥了?吐成那样?白天我还以为你要把胃给吐出来了,还以为你要死了!”
胡伟这一提,我才想起黑板上还留着那篇令人生厌的作文题目。
我别过脑袋,走向讲台,拿起湿抹布,寻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一个书名号》。
然后一点点挪动视野,快准狠地擦掉那两个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字。
“黑板上还有没有那两个字?”
我让胡伟检查一下,黑板上还有没有那两个字。
胡伟看了一圈,摇摇头“没有了。”
“呼!”我放下心,从讲台上走下来,看着残缺的作为题目……
《记录自己的 》
那少掉的部位,就和被挖掉心脏的死人一样,看着令人生厌。
我拿起抹布,将整个作文题目全部擦掉。
不出意外的话,我的爷爷,今年暑假,估计又要带我回老家了……
那个并不存在的老家,在地图上查不到位置的老家……
那个每年回去,老家人的长相、姓名都不相同的老家……
那个满村都是比伪人更令人生厌的生命体的……
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