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现在很不高兴,他已经明里暗里提醒了张真人许多遍了,张真人理都没理他。
从进了府门,张真人就魂不守舍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整个人和被人下了蛊一样,进屋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见他这个样子,王老爷心里也没有底,还得满脸堆笑,硬着头皮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上仙。
好在神仙和常人的喜好好像并没什么两眼,没触到什么眉头。
怪不得王老爷不理解,张真人这个样子,完全是被下的。
修真界都有规矩,对人间不能做太多的干涉,违者就会受到宗门的惩戒。像天下九宗这样的名门正派更是门规森严,防止落人口舌。
所以在不知道这个淡漠出尘的女子是冷念情之前,他的确没什么好慌张的。
哪怕他们拿仙人造势,狐假虎威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凡人的算计,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最多是有点不爽。
自己拿出一条灵脉作为报酬,大多数修仙者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有不自在的,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也不会说什么。
可这人是冷念情就不一样了。
这人可不管仙凡有别,也不管什么宗门规矩,行事主张完全是随心所欲。
没别的理由,她本人就是现在修真界最大的规矩。
要知道,这位剑仙曾经可是只是因为万剑宗某位长老的一句编排就提剑上门把人砍得身死道消,神魂都碎了七分。后来勾起不知道什么前尘往事还把万剑宗掌门从闭关里拖出来揍了一顿。
偌大个天下九宗,连个屁都没敢放。
万剑宗掌门境界跌落,半步渡劫的修为硬生生被砍到堪堪维持大乘期,从此万剑宗就一蹶不振,去年连论剑大会都没人参加。
这全天下谁敢惹她?妥妥一个杀胚。
为了保住小命,张真人也只好缩起脑袋装乌龟,面对王老爷的暗示主打就是一个不熟,您自求多福。
冷念情可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样,她也不在乎。
此时她只觉得无聊,整个人精神都萎靡了许多。
往日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安安静静的翻看师尊留下的手迹,舒舒服服的窝在树下的吊椅里,一边品茶一边享受这一天最闲适的微风的。
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低垂眼眸看着里面淡绿色的茶水,感觉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不喝茶她找不到事情做,喝的话这味道又未免过于寡淡了。
更何况,这席上各怀鬼胎,也不是喝茶的心境。
她早就看出来了,在场这些人除了唐婉儿就没一个是来吃饭的。自己坐在上席,和自己坐一起的除了那两个守一峰的弟子还有自己的两个徒儿就只有王老爷、张真人以及一个中年男人。
而下面那些人脸色难看气氛压抑,连筷子都没动。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上面这三个男人为下面那群人演的一场好戏,而他们作为特邀嘉宾则是这场戏里最重要的戏子。
她倒是没有生气,王老爷和张真人想做什么她都无所谓,横竖找到灵脉回无归峰看书才是正理。
倒是那个张真人,还算有点意思。
她说出自己的名字以后,这个人就和老鼠碰上猫似的,她稍一皱眉,他脸色就更白上几分,连一旁的那个地主向他搭话他都视而不见。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在装死。
席间王老爷侃侃而谈,各种欢迎词层出不穷,时不时还和她套个近乎,她应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无非是攀关系和介绍他那两个儿子。
当初才听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什么人才,值得用条灵脉来换入宗的名额。
来了才发现,两个草包。
都二十郎当岁的年纪了还没筑基,季三月今年才十七,不到十八岁都快突破元婴了。
这两人修仙,纯属浪费时间。
不过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家宗门,她也没说什么。
就是这也忒吵了。
席上的菜,她一筷子都没有动,不是说不好吃,单看色相,这顿饭也是色香味俱全,但这属实不是个吃饭的环境。
油嘴滑舌的,唯唯诺诺的,巴结的,难堪的,敢怒不敢言的,还有表明立场表忠心的。
聒噪。
于是,冷念情一挥袖,在一众喧嚣中站起身。
所有谈话声戛然而止。
“我出去走走。”
头也不回。
小乞子到底是没盼来王老爷家的佣人打开柴房生火做饭。
她有些信王府的人是故意关着她了。从早上到中午,她已经呆呆的在柴堆上坐了三个时辰。
口干,嗓子眼感觉都要冒烟了。整个口腔分泌不出一滴液体,她干干的吞咽一下就是碎玻璃剌过一样钻心的疼。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又睡了一觉。
眼前一时白一时黑,东倒西歪摇头转向。
没瘸的那条腿好像踩在云端上一样,整个人都飘了起来...直到她狠狠地从柴堆上摔下,整张脸在地砖上滚了一圈,留下了血红的痕迹。
这一摔倒是让她清醒了。
她用力的甩着脑袋,想让意识清晰些,可是眼前仍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
她缓慢的爬到了门边,门上透气的小框好像变了,变得特别大,大到她轻而易举的就能钻出去。
她把眼睛挣得大大的,确认不是自己眼花了。随后一头撞了过去。
咣!
一声巨响,她感觉整个头都要裂了,眼冒金星。
她年纪还小,不知道有时候渴望也会变成压死自身的幻觉。
这一撞后,她好像整个人只有出的气了,眼神涣散,两眼无光,直挺挺的爬在地上。喉咙像将死的小兽一般传出嘶哑的呜咽。
星星黯淡,月华满天,她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她对那轮明月总是有着说不出的向往。明明是冷淡的疏远的,却是那样皎洁,那样的一尘不染。
和自己很不一样,自己是地上黑黑的土,可能还要混着脏污和臭泥。
但是哪怕如此,她也竟能在月光的冰冷里感到那份温暖的柔意,就好像找到了避风的港湾。可以肆意的撒娇,诉说自己的委屈,容忍自己的任何小情绪。
明明是白天,但是现在清爽的好像又能看见那抹清冷的月光一样。
“.....”
不对。
她微微皱起眉头,冰冷凛冽的寒气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舒爽的她想要叫出声来。
紧随其后,是深深地渴望。
不同于饥饿或者口渴,但依旧深刻于本能,甚至比那更加的强烈。
这股寒气仿佛在她身上生了根,挑逗着她敏感的神经。它好像有意识一样粘着自己,这里蹭蹭那里蹭蹭好像有说不出的欢喜。
但是她对这股莫名熟悉的寒气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反而由着它在自己的体内游走,滋养全身的经脉。
就好像这种事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一样。
直到它钻入了自己的丹田。
小乞子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浑身燥热难捱,明明是一股冷气却让她恨不得蒸腾起来。
她小脸红扑扑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够...还想要...
她捂着小腹,感受这此处传来的阵阵悸动,再度睁开眼,深黑的眸子里是说不出的静谧。
“太清之始也,和顺以寂漠,质真而素朴,闲静而不躁,推移而无故。”
要出去。
她轻轻抬手,一股黑白交融的气就凝聚在了她的掌心,分外乖巧。
帮帮我。
她在心中默念,伸手为指。
吧嗒一声,门外的铁锁,瞬时滑落。
小乞子颤颤巍巍的推开门,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身后铁锁一分为二,平整的切口光滑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