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吃完桂花糕冷念情就回来了,洛芷青还有事要忙,虽人不在傲然峰上,但各峰的事务还是需要她来做最后的敲板,不可能真的完全放权给云袖烟。
所以洛芷青带冷念情回来以后只陪了夕元一小会儿便去处理卷宗了。
虽然洛芷青不太喜欢冷念情,但对这人的行事作风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夕元丢给冷念情不会受什么委屈。
纪瑶在屋里也待不住,没过一会儿也走了。
小师妹不待见她,冷师侄是个不说话的闷木头,反正人也见了,她待在这也没什么意思。
最主要的是,等大师姐闲下来,想起她欠的钱她的小金库还不得被掏个一干二净?
迅速开溜才是王道。
纪瑶走后连着一周无归峰上都没有来人,夕元头一次感到了人生竟也能如此的悠闲。
在无归峰上她什么都不用做,平日里就是看花遛鸟下水摸鱼,要是没人陪她玩,她也不吵不闹,搬个小板凳乖乖地坐在那里看婉儿和三月练剑。
她本来也想叫婉儿和三月姐姐的,可她写出来以后她们面色却有些古怪,只是说直接叫她们的名字就好,夕元便只好作罢。
她最近跟姐姐学了字,身上带着个小本本,想要做什么就拿出来写给别人看。
姐姐给她手上带了个银白色的戒指,里面装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糖果和糕点,不过姐姐并不让她多吃。
她都留着自己一点也没吃,等姐姐有空闲的时候让姐姐喂才小口小口的吃些。
好像只有这样才香甜,自己吃就索然无味一样。
夕元现在很缠洛芷青,小孩子心思敏感,很容易察觉谁真心对自己好。想法也简单,有好东西总是会想着和自己最亲的人。
夕元忍饥受冻的日子没少过,每次吃饭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洛芷青,非要她先吃了自己才肯动筷。
关切亲近都写在了脸上。
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都是含蓄的,简简单单一碗白饭,其中是说不出的意味。
洛芷青明白夕元的意思,也欢喜她的接受。
其实夕元也并不是不喜欢唐婉儿和季三月,只不过这两人总感觉和她有种似有似无的距离,有些敬有些怕的样子。
也不和旁人一样唤她夕元或小七,一口一个小祖宗的叫着,夕元虽然有点奇怪,之后也就由着她们这么叫了。
至于冷念情,不是夕元不想和她亲近,只是她一见到这人却总是莫名的染上一丝羞意,久而久之反而不自觉的有些躲着这人。
夕元这个名字是姐姐给她取的。
那天第一次教她学字,洛芷青翻了一页便落到“夕”这页,随即给她取了名字。
姐姐说,往夕已逝、新篇已开,不如单一元字,愿她从朝起始,平安顺遂。
夕元其实看到了姐姐偷偷折了页,但她装作不知情什么也没说。
她叫什么无所谓,她只要姐姐能喜欢。
这样的日子太过安逸舒适了些,不用觅食,不用思考要在哪里熬过一夜,没有生存的重压,人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松弛了下来。
反应到夕元身上就是嗜睡。
早上总要在床上赖半个时辰才半推半就的被洛芷青带着洗漱沐浴,午觉一睡就到傍晚,到了晚上陪在一边看洛芷青批卷宗也是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无归峰上的夏夜要凉些,夕元身子又不好,洛芷青早早的就备上了冬衣和手炉。
夜晚,小姑娘一袭红衣罗裙、鹤白披肩,捧着一雕花手炉守着洛芷青,似水的桃花眸子里映着炉中火,明晃晃一闪一闪,衬得少女颜色娇俏、肤白胜雪,未若花开,却已是人间绝色。
这些天为了给夕元养身体洛芷青可没少花功夫,头发都愁掉几根,可算是见夕元长了点肉。
其实夕元本就长期营养不良,先天之根又有损伤,只要慢慢调理就好,可洛芷青看她这副皮包骨的样子就心慌。
蓬莱仙岛,域外天山,凡是能滋补的灵材不要钱一样的买,看的云袖烟这个管账的心都在滴血。
不枉洛芷青砸钱,夕元这几天肉眼可见的气色好了许多,一天一个变化,人都出挑了。
虽然还是瘦,但脸上也能捏出几两软肉,已经没了那股面露死气的模样了。
就这样,夕元来峰上的第八天,天霖峰上的柳师姐过来看了眼。
对夕元的状态分外满意,让洛芷青再接再厉。
于是某人就像受到了鼓舞一样,天天絮叨。
“这个好,吃这个。”
夕元都怕了。
吓得以前天天饿肚子的孩子吃饭连桌都不敢上。
洛芷青就这样我行我素的过了半个月,直到云袖烟忍无可忍跑来无归峰痛骂她败家才稍微有所收敛。
日月交替,兜兜转转。
这样轻松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
立秋这天,柳师姐又来看她了。
“恢复的很不错。”柳扶风为夕元把完脉,朝洛芷青点了点头说道。
洛芷青听言高兴地捏了捏夕元的脸,搞得她不满的发出了呜啊呜啊的声音。
今天好像有些不同以往,夕元还在被窝里暖着房间里就进来了一堆人。
他们围着床站了一圈。
夕元一睁眼还以为自己被歹徒绑了,在人堆里看到了洛芷青和冷念情才平静下来。
洛芷青给夕元介绍,那几人都是她的师姐师兄。
夕元在那几人中看到了纪瑶,不满的哼了声。
纪瑶一旁站着的六师兄毫不遮掩的笑了声,被纪瑶踹了脚。
这么多人都看着夕元还是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银戒一闪,掏出个小本本。
【为什么这么多人?】
小本本盖住夕元的俏脸,嫩白的手指攥着底部,上面写着一句话。
“来为你治腿。”洛芷青温柔的说道,手放到被子上找到夕元的小腿轻轻按了按。
夕元好像立刻慌乱了起来,洛芷青感觉到她的小腿微颤着脱离了她的掌心,缩到了一边。
【不治。】
夕元的手指攥的发白。
洛芷青移开挡在夕元面前的本子,底下是一张惊慌失措惨无血色的小脸。
洛芷青心揪揪的疼。
她安抚似的在小姑娘的发旋上揉了揉。
“为什么?”
【治病很贵。】
洛芷青感到很疑惑,先不说这点小病对柳扶风而言本就不算难治,只是钱的问题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治。】
夕元咬着唇,眼睛红的要滴血,拼命不要自己流出泪来。
抵触,脆弱,掩饰不住的害怕,却又故作坚强,像受伤的小兽,又像那个曾凡尘挣扎过的她。
洁白的纸张不断的翻着,一面又一面的只是重复着两个字。
【不治。】
“.....”
对于仙家而言,为她治腿当然是很简单的事。但对于人间来说,她的腿是让人绝望的不治之症。
绝望到,她没有见过生母一面便被遗弃,连青楼的老鸨都觉得她晦气。
她被抛弃了两次。
她害怕这会是第三次。
夕元仿佛陷入泥沼之中,往日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周围全是厌弃、嘲弄、羞辱、狞笑。
“小七,别怕。”
洛芷青将她轻拥进怀里。
怀抱很热,热的她浑身发烫。
“我和她们不一样。”洛芷青轻声道。
夕元抬起头,怯怯地望着洛芷青。
“只是试一下,若是治不好那便不治了,姐姐养你一辈子。”
桃花眸子轻轻颤了下,敛了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