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真没想到我会和你住同一个房间......”自从进了这栋矗立于道观东侧的三层宿舍楼,百运就一直在哀怨,“才三个月,我原来的房间怎么就被师父改成杂物间了啊。”
这所道观对于资历较新的道士一直采用合宿制。百运以前一个人住,当时师父为了照顾年纪还小的他,把临近自己房间的杂物间改造成了卧室。
百运外出历练三个月回来,才发现已经天下大变。卧室被还原成杂物间。发消息给师父,只收获了一句回信:不是早都说了吗,和你师弟住去。
宿舍一扇小窗,外面可见道观灯火通明。上下床的对面是一张长长的书桌,书柜里有一些经文和小神像,百运还把自己看过的几本书塞进了书柜里。但他大部分行李都还在原来的卧室,拿过来的只有套换洗衣物。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师父是用心良苦。”尚赖新眨巴眨巴眼睛,“比如说,让你照顾一下师弟。”
“你睡下铺,这是我最后的照顾。”百运说完跳了上去,不给尚赖新反驳的机会。
熄了灯,窗外的微光透过窗帘映照进房间。空调渐渐起作用了,尚赖新躺在床上。自从搭上师兄这条船后,他感觉一切良好。百运给他的印象是天天犯懒,偶尔装模做样地看几本书,也都是不正经文学。
尚赖新就喜欢这样遵从本心地活着,不去思考任何事。打电动,看妹子,幻想自己的修仙生活。明天又该玩什么好呢?有师兄在,应该不发愁吧。
他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但头沾着枕头就有睡意。
梦里,他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是一个红发的女子,有着一对狐耳,雪白的藕臂轻轻搭在他胸口,葱一样的手指一根根抚摸他的脸颊。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脸蛋也变得潮红。多好的春梦,真希望永远也不会醒来......
尚赖新睡到了自然醒。
窗外还是黑夜,一缕月光映照进来,屋子里闷热无比,家具模模糊糊笼罩在月色里。
周围安静得不得了,连虫子和青蛙的声音都没有。他倒是有点想去卫生间,便在床头柜摸索着自己眼镜。这是他的个人习惯,要是起夜的时候连路都看不清就麻烦了。
他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不是眼镜。
尚赖新没有放弃,继续把手往前探。他记得自己把眼镜放在床头柜。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手搭上去的时候听到“咔哒”一声,果然是眼镜。他从床上坐起来,戴好眼镜。随即整个人却又顿住了。
那他之前摸到的是什么?
带着疑惑和另一种莫名的情绪,他僵硬地转过头,去看身侧的床头柜。不知从何处掀起的一阵微风令窗帘动了动,清澈的月光照耀在床头柜上,圆环形的物件暴露无遗。
青翠的底色上,一抹妖异的紫红。宝石镶嵌于正中,竟然是血的颜色。
是上官师兄牌位前那个女人的镯子!
“卧槽!”恐惧蜂拥而至,尚赖新先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这不是梦之后,惊恐地大叫出声,“百运,百运!出大事了!”
“......唔。”百运在上铺动了动,从枕头下翻出自己手机,“搞什么,现在才......咦?现在已经早上九点了,怎么还这么黑。”
手机没信号。百运从床上爬下来,按了电灯开关。他随后又反复开关好几次,确认停电。空调出风口虽然开着,却没有一丝冷风吹进来。他到窗口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的天色,终于确信——这里已经与世隔绝了。
“我明明把这镯子放回盒子里去了,是吧,是吧?”尚赖新惊慌失措地说,“你也亲眼看到了,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它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有......鬼......”
他说完这句话,感觉背后发凉,阴风阵阵。
百运打开手机手电筒,借着光仔细打量尚赖新递过来的那只镯子。无论他的手放在上面多久,镯子依旧冰冷。百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镯子,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他的虹膜是红色的,平时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戴着棕色美瞳,但睡觉时会摘下来。这双赤红的眸子是阴阳眼,可以看穿鬼魂,是他生来便有的通灵体质。
“你说的对,我们已经进入了鬼的领域,如果一个地方鬼气很强,天色就会变黑。换言之,这里被鬼盯上了。而且这个鬼大概率和镯子首饰,和上官师兄有关系。镯子被你碰过以后,不知为何就找上来了。”
“师兄你不是说道观里没有鬼吗。”尚赖新呼吸急促,“师兄,你是不是搞恶作剧骗我啊,这不是真的吧。”
“保持冷静。如果是假的我还会这样和你说话吗?”百运也没想到平日里一直无事发生的道观,今天居然被他触了霉头。而且最擅长除鬼的师父也在出差,“这镯子大概率是源头,我们要把它处理好。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听我指挥。懂吗?”
看见百运冷静分析的模样,尚赖新不知为何安定不少。原本他以为百运和自己一样不着边际,没想到遇事格外可靠。百运还想再说什么,一丝异响惊动二人。
那声音是从门把手传来的,房门微微开了一道小缝,缝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尚赖新先是感到害怕,随后又想起来许多师兄都和他们住在同一栋楼里。说不定是师兄来查探情况了呢!
“外面有人——”尚赖新才刚露出笑容,百运便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靠在了门上:“还在愣什么,快点把门堵住。外面的可能根本不是人。”
尚赖新闻言大惊,学着百运的样子抵在门边,两人合力对抗着门外的一股力量,将房门关闭。百运连续转圈把门把手锁了两道,终于喘了口气。
外面传来敲门声,但有百运提醒,师弟不再感到安全,而是屏息凝神。
“你们,关门做什么?”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房间的门把手缓缓拧动了。
“咯啦啦”的声音在门把手拧到最底端之后消失,显然房门外的人发现门锁住了。门把手慢慢地回归原位,很快再度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笃,笃,笃。”
“你是哪位师兄?”百运示意尚赖新退后,高声问道。
“大半夜的,你们在做什么?”一个缓慢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么晚了,还不快点去睡!”那人咬字很重,到了最后,几乎低吼起来。
他说的话前后矛盾,稍微看一眼时间就知道现在早已不是安然入睡的夜晚。而且若要让师弟们入睡,本应该不再打扰才对,但门把手又一次被缓缓拧动了。
这一回,还没有拧到底,门外的人就改了主意。他哐哐拍起门来,又改为重重地砸门。整个房间都在震动,隔着门都可以感受到对面的怒火。恐怖的拍击声持续了一二十秒,渐渐消减了。但外面的动静给人一种他随时会再来的感觉。
尚赖新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看着也不像是演出来的,难道外面的这位师兄魔怔了?
“大概是被鬼控制了。”百运见过这种情况,也不是很慌张,“但只要灵魂还在躯体之内就有办法。”
百运的办法是他的骨哨,哨子消耗一定的精神力吹响,可以唤醒混沌的灵魂,看到死者的生前。
但他忽然神色一僵,因为想到自己在道观内颇为随意,骨哨还有超度用的打火机,许多除鬼的东西都放在原本的卧室,也就是现在的杂物间当中。
骨哨不在身边,就像学生考试没带笔,士兵上战场没有子弹一样......这还怎么除鬼?!
“那为什么我们没有被控制?”尚赖新没有察觉到师兄的异常,而是接着他的话讲,“可能外面魔怔的只有这师兄一人,我们冲出去通知其他人就好了。”
“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只有这个师兄被鬼附身了,那样他会很强大。第二种可能是许多人都被控制,而我们,”百运努力平复心情,瞥了一眼桌上的红宝石镯子,“因为这镯子而没有遭到影响。如果是被鬼附身还好说,但若是精神控制,那我们就得考虑,是不是这一整栋楼的人都已经沦陷了。”
“现在不能贸然开门。”百运在心里大致拟好对策,转头到窗边,一把拉开纱窗门,“而且也不能在这里久留,鬼的力量十分强大,随时可能破门而入。所以我们从窗户跳下去。”
“啊?啊?这里可是二楼。”尚赖新咕咚一下吞掉口水。虽然很多影视作品中,主人公从三四楼跳下去都安然无恙,但毕竟是编造的故事。这四五米的高度他光是看着就眼晕。
只见百运如入室抢劫的强盗一般,将师弟的床单被套统统拆解,把大件的被单棉絮等一股脑丢到了窗外作为缓冲垫,只留下一条床单。他又找到一把剪刀,弄破纱窗,把床单绑在窗棱上甩下去,形成了一股可以顺着爬下去的安全绳。
“我来给你做个示范,然后你就照着我的方法下来。”百运把床单的一部分绑到腰际,毫不拖泥带水地从窗户边爬了下去。他把手头能用到的道具都带上了,包括剪刀和红宝石镯子。
一楼的高度加上天花板和台基,中途没有任何落脚之处。尚赖新正还在犹豫当中,外面的敲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一阵比一阵猛,透露着那人的不耐烦。隐约还有低沉的咆哮声:
“把那......镯子......给我!”
“师兄,他叫你把镯子给他诶。”尚赖新结结巴巴地说,“是不是给了就可以了?”
“别信鬼话。”百运安全下到地面,正在把腰上的床单解开,“如果那只鬼想要的话,这镯子肯定不简单!虽然我还没搞明白镯子是怎么用的......但绝对要保护好,不能随便交出去。”
尚赖新把床单拽上来,绑到自己的身上,在师兄的指示下紧张兮兮地向窗台迈出第一步。
外面的砸门声已经大到要把房子震塌的地步,尚赖新严重怀疑砸门的师兄手都破皮流血了,但还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着,不肯放弃。再这样下去,破门而入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从窗户爬下去这一行为......
“真的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