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行么......”
少年坐在床沿，低头喃喃道。
百运把师父给自己的红宝石戒指收起，抬头看了眼窗外。正是清晨，天气晴好，小鸟啁啾。渐渐入秋，白昼一日比一日短。现今正是九月份。
待到百运拆下绷带出院，狐妖之事算是彻底解决了。只是师父觉得他身手太菜，给百运准备了一系列艰苦卓绝的特训。而关于被打磨成戒指的红宝石，师父十分慷慨：
“收着吧，这可是你击退狐妖的战利品！”
若一件法器被重新构造，功能便会发生改变。经过师父的测算，经过打磨的宝石可以承受人类的三个愿望，前提是要足够强烈。
话归当下，自从尚赖新选择读高中后搬走，百运又回到一个人住。这段时间，他的吃住压缩到极简。普通人为了提升生活质量而享用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无缘。三年来的紧绷，让他不暇顾及享乐。
当别人催促他享受的时候，百运总是兴致缺缺。这让他不禁有些怀疑自我：难道他已经悟道了？抑或者，他的人生开了贤者模式？
感到郁闷，他翻开手机，竟然看见前师弟尚赖新发的一条动态。动态只配了两张图，一张是两个人的手拿着冰淇淋碰在一起，另一张是一男一女在落日余晖下。
尚赖新果然没把学习当回事，不知是否被上官师兄的爱情故事刺激到了，他一上高中就轰轰烈烈地了场谈恋爱，看得百运哑然失笑。
“你小子挺行啊。”他发消息。
“哪里的，师兄，我就是玩玩。”尚赖新嬉皮笑脸地回复道。
百运摇头嗟叹。根据他对尚赖新的了解，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这哥们临到关头背信弃义的可能性挺大。感情是可以玩的吗？倒不如说要做好爱一个人的觉悟。百运虽是正一教道士，类似的价值观没少从师父嘴里听说。
“不过师兄，你昨天不还和我说你要和女朋友逛街吗？”尚赖新发的这条消息差点让百运一口气没喷出来，“我发发我的靓照怎么了？”
“是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百运耐心纠正道，“我们也不是去逛街。她在商场遇到了一些事故，所以我今天前往确认一下，希望不是厉鬼。”
“这我知道，吊桥效应是吧！”尚赖新一点也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百运觉得再和他聊下去也是对牛弹琴，于是作罢。
事实上，百运这个周末确实有一件事情得办，那就是......和苏音矾一道去商场。不要误会，这是一次非常特别的除鬼任务。
百运朋友很少，他跟师兄们年龄差距太大，没有共同话题。师父又对他太过严厉，追溯起来，竟然是除鬼时共患难的尚赖新和苏音矾跟他关系最好。百运和苏音矾交换了联系方式以后并没有躺尸，两人居然意外聊得来，聊天记录几乎不断。
几天前，苏音矾发消息告诉他护身符碎了。
为什么碎了？是什么导致的？当灵魂的居所破碎，江小枫又会获得自由，还是就此消亡？百运想到了封印狐妖灵魂的镯子就是被自己斩碎的，顿时感到不安。
护符在苏音矾和姐姐买衣服的时候响应过一次，二人决定从这里开始调查。
苏音矾给的定位是一幢气派的大楼，百运背着包站在大厦脚下，仰视繁华的购物街，心里有些发怵，好在很快就捕捉到了林荫道尽头熟悉的身影。
苏音矾和绝大多数高考后学生一样学会了打扮，她的淡妆依旧透露着学生的素静，变化不是很大。深黑色的头发末端微微烫卷，懒懒披散在肩上，左额别着一只小猫发卡，手里一只棕色的女士挎包。
原定于傍晚时分的小聚，两人不约而同早到了半小时。百运有提前赴约的习惯，只是他没想到苏音矾也来得这么早。
“我只是想试试看你一般会早到多久。”苏音矾朝他微笑，“总是你等我怪不好意思的。”
“......放心吧，这次如果遇上鬼绝不会有问题的。”百运拍了拍包，“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和师弟对付鬼狐妖的事。在那之后师父给了我很多武器，有传讯和定位用的符纸，还有许多......大姐，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百运通过古籍的知识给护身符做了手脚，多了收集阳气的功效。
跨越春夏的三个月，他算命、除鬼，说服人们戴上这小巧石头，以成阵法。这不免是种利用，他自己也感到心虚，于是不收别人一分钱。百运跟苏音矾说过“代价”，这就是代价，她的一部分阳气将会被百运利用，未到伤及人体的地步，但总归是不好的。
他已然放弃复生的计划，也许是该坦诚相告。他想起那天心血来潮和她说想要复活妹妹的事，担心她已经看出了什么。
苏音矾打断他：
“嘘......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叫我大姐。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咦，这不是尊称吗？”
“为什么要尊称我呢？”
“可能是我觉得你很沉稳......嗯，就像姐姐一样。”
百运出山的三个月忍辱负重，许多人看他少年修道，往往蔑视鄙夷，觉得这是迷信。他文化课成绩也一般，不好意思拿出来说。但苏音矾从来没有，她也不会颐指气使。拿她和其他委托人对比高下立判。
两人不着边际地聊着，走进商场内部。百运觉得不是时机，便按下了护身符的话题。他们来到苏音矾曾听到异响的服装店，随便挑了几件衣服走进更衣室。
“你就是在这里听到声音的？”
得到确认后，百运推开防火门。水泥的空间里飘来一股潮湿的灰尘味，封闭的楼梯间里有些闷。破碎的护身符封在一个塑料袋中，苏音矾递给他，担忧地站在一旁。
一晃十几分钟过去了，无论是使用阴阳眼还是师父的各种设备，百运都一无所获。
“你还有没有在家里或者学校遇到其他怪事？”百运转头看着苏音矾，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认真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呢。”苏音矾从愣神中恢复过来，“之后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护身符突然就碎了。”
百运若有所思道：“不排除有人或者鬼蓄意破坏。但往好了想，江小枫的灵魂也许是单纯地离开了护身符，前往阴世投胎。鬼离开了栖身而住的空间，那地方就有可能坏掉，因此石头才会碎开。”
苏音矾眉头渐渐舒展：“......果真如此的话，她只是离开了，对吧。”
百运知道这只是在安慰人。他四处发放邪典护身符的行为极有可能吸引未知存在，石头说不定就是这样碎的。如果苏音矾的护身符碎了，以后会不会有更多发放出去的护身符破碎？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事牵扯到了苏音矾，让百运很自责。他本来只觉得一分钱一分货，他帮人除鬼，也从他们那拿走了“代价”，但他现在意识到了严重性。
“也许我们应该休息一下。”苏音矾建议道，“......吃顿饭如何？上次姐姐和我在这里吃了家常菜，还是我请你吧。你帮了我很多，真的。”
百运此刻毫无头绪，又有些焦灼，只好盲从了她的安排。和苏音矾走在一起的时候，他梦回六月份她请自己吃面，但那时还有其他女生。而这会他们在商场逛街，居然像极了尚赖新所说的“约会”！
百运摇摇头，试图把这敏感话题逼出脑海。但当他看向苏音矾，却发现对方朝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就连餐厅里的座位都被提前预定好了。
点菜的时候，苏音矾特别嘱咐服务员要求素食，将偏辣口味的菜单呈给百运。这让他十分惊讶：她留意了自己习惯。
“原来你还有一个姐姐啊。”他僵硬地岔开话题。
“与其说是姐姐，不如说更像是妈妈吧。”苏音矾双手支撑桌面，歪着头看他，“我们是孤儿，她带我长大。所以我想做一个不让她失望的好学生。你呢？”
“家人吗......”百运想到了百莳，一时间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我也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勉强算是家人的叔叔。”
“他是我们父母的朋友，照顾着我和妹妹。三年前的生日，叔叔说好了第二天会来看我们，却在恶鬼造成的大火后失联了好久。妹妹死在了火海，我一直后悔自己迟到酿成的大祸，却也怨恨他在为什么没有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来。”
“后来我成为了一名道士，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我们的关系渐渐疏远。有天他忽然声称妹妹还活着！我推掉所有作业和训练，马不停蹄地赶到他所说的地址，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
“他耍了我。”百运自嘲地笑笑，“他说百莳还活着，但证据呢？我很尊敬他，也厌恶他。这里面有我的错，但我始终无法释怀。叔叔虽然是我的家人，我们后来只剩下基本联系和金钱来往，很讽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