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奴隶往哪跑了？！”
“快去看看那边！”
远处火光点点，那是奴隶商人的打手们的火把。
喊话声离这不超过百步，这个草丛已经不安全了。
但是，奴隶少女不能跑了。
她匍匐在地，捕熊夹死死咬住了她的左脚，伤口撕裂之处可以窥见森森的白骨。她紧抿着自己没有血色的双唇，竭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但还是流出了含糊的呜咽声。
“呜……不要……不要……”
不要，绝对不要再变成奴隶！
不要因为要多打粥就挨鞭子！不要被折断腿脚，骗取善良人的施舍！不要被没见过的人侵犯，然后像狗一样被打死！
不要，这不是我的未来！
少女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尽管知道是徒劳，她还是慌乱地掰着钢齿锋利的铁夹，两手皮肉翻卷。
“等等，这个方向有血腥味——就在这附近！”
所有的声音猛然一顿，随后草被压倒的声音、灌木扫过衣服的声音、踩水的啪嗒声，接连响起，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少女的双手渐渐失力、冰凉，最终她提起了颤抖的手。她的手已经难以用力了。
“手……不要像妈妈一样出卖我……”
脚步声一步步迫近，少女近乎绝望，她搜刮着脑海，如同坠入大海的人疯狂地想抓住什么东西一样，思考着脱逃的方法——
她想到了，她早就知道这个方法，一直暗中为此准备材料。她也想试，但所有材料不可能凑齐，时机不完美，方法的代价也极为高昂。
现在，就只有这条方法了。
少女决定召唤恶魔，进行一次交易。
“那树上是什么东西？！”
“喂，你看见人了吗？！”
【未达成仪式：背对硫磺池、手持《死海文书》、跳起阿涅舞、燃起纹烛六百六十六支（有两个），或相同数量的白蜡火把（有半截）
【已达成仪式：置于露天、浸于污秽、隐于晦暗月光、面向倒十字架与五芒星、主祭人体验绝望、祭品一丝不挂且肢体流血
【未集齐辅助材料：硫磺、升汞、地霜或者震旦雪、十三种恶魔之花……
【已集齐辅助材料：草木灰（装满一个烂布袋的量）、黄铜镜（只有碎片可以吧）、作为恶魔酒水的万恶之源（三枚铜币不少吧）
【核心材料：足以令恶魔垂涎之物。】
“警戒！我们少了两个人……爱德文去哪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少女全然没听见，现在，她嘴唇颤动，麻木而坚定地吟唱着咒语。《王德尔童话》里的恶魔召唤咒拗口、诡异，她却早已熟记于心。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足以令恶魔垂涎之物”。
不算那些破烂，她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她拿什么来引诱恶魔呢？
等等，她还有自己——这个这个遍体鳞伤、生来就是奴隶的少女。
几乎每个人类买家都避之唯恐不及。但，说不定有恶魔就好这口呢！
召唤不出垂涎于财富、权利、杀戮的恶魔，还可以召唤垂涎于我的恶魔！都不差！
不管少了哪项仪式，不管少了哪些材料，恶魔应该都不会在意的，应该都无所谓的！只要有“恶魔垂涎之物”，表达了交易愿望，恶魔应该就会来的！
绝对会来吧！不可能不来吧！
来吧！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我求像人一样活着！
哪怕一刻！
火光陡然逼近，旁边的草丛一阵悉悉索索地抖动。
下一秒，左腿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少女从幻想中清醒，循声看去，却是一个摔倒在地、面带惊恐的打手。
“妈的……你个狗杂奴隶！早晚不出现，偏偏现在绊我一下——”
打手勉强爬起，看清少女的面貌后，他由惊恐转为暴怒，一剑劈向少女的脸。
少女下意识挥出手上的烂布袋，大把草木灰纷纷扬扬，洒在了打手瞪圆的眼睛上。
一声惨号，打手短剑脱手，他挣扎着倒向另一边，嘴里不停爆出咳嗽、咒骂。
不等少女庆幸，草丛里又是一阵悉悉索索。这次是两个打手，一前一后，扑倒在地。
看着他们提剑爬起，面露凶光，少女身体紧缩，绝望地捂住了眼睛，最后的泪珠如珍珠般滚落。
还是，结束了。
……
……
“咔嚓……噗……”
……
……
“咕，饶了我……我只是混饭吃的打手……”
……
……
……
？
没有利刃划开肉体的疼痛。
少女迟疑许久，睁开眼，透过指缝向前窥探。
遍地是脏血和泥泞，那些打手一个个躺着，左胸下凹了一大块，让人联想到被四轮马车轧死的狗。
一个黑色身影站在面前，蹄型铁靴上血迹斑斑。他正在专心捣烂尸体。
少女慢慢放下手，眼眸蒙着泪雾，抬头正视站立的黑色人。
犄角、黄眼方瞳、百年不变的微笑、据说是圣剑留下的面疤、冒着烟的奇怪铁杖、漠视一切的神情……和书里恶魔插画几乎一模一样。
恶魔召唤成功了！
少女惊喜的目光立刻被察觉，恶魔侧头，他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少女，一边走近，在泥地上印出一串血蹄印。
他伏下身来，沾着硝烟味的肉爪扣住了少女的左腿。
少女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了仪式脱到接近一丝不挂，娇小纸白的上半身完全外露，锁骨与两肋的伤痕显露无余。下半身行动不便，只能脱到半遮半掩。
少女的惊喜瞬间变为惊恐，她虚弱地抵住恶魔靠近的前胸，蜷缩着，似乎这样就能不被恶魔任意摆布。
恶魔没有停下，他调整了一个角度，伸出铁杖，两手并用，“咔哒”一声，铁夹打开。
“【恶魔语】身手不错，居然绊倒三个，你是半魔人吗？”恶魔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犬齿。
他说什么？
等等，恶魔召唤成功的下一步是？
是献上“恶魔垂涎之物”。
他说话，是责令我献上“垂涎之物”吧。
少女满嘴苦涩，干咽一口。血从肢体蜿蜒流下，她的生命正在流逝。
“【恶魔语】听不懂？对，你好像只是人类……以你的自愈力，你必死无疑……梅特镇的有个诊所，我们走。”恶魔自言自语。他将三眼火铳插回铳套，从打手的棉甲内衬上扯下几块料子，几下包扎封住伤口。随后，他轻轻抱起少女，披风反盖，遮住了裸露部分。
要被当成交换品收走了……受了这么多伤，最终不过是从人类的奴隶变成恶魔的物品罢了……
然而，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据书所言，恶魔是信奉交换准则的，拿走“垂涎之物”，即视为决定交易，必须反过来实现召唤者的欲望。
“恶魔……”少女怯怯地仰头，澄澈的眸子映出星光。
“【恶魔语】什么……【安代孟语】什么事？”恶魔感觉到视线，于是用半生不熟的本地语问道。
恶魔终于讲了一句听得懂的话。
“不对，恶魔大人，可以这样称呼吗？”
恶魔只是瞥了一眼怀中的少女，回应：“【安代孟语】你随意。”
“交易……可以做吗？”少女问，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语气。
“【恶魔语】真稀奇，”恶魔决定逗一逗她，“【安代孟语】你有什么？”
“我只剩我自己了，请不要嫌弃。”
“【恶魔语】我也只有我自己，”恶魔的语气有苦涩也有漠然，“【安代孟语】你想要什么？”
诶，是不是太顺利了？
按理说，恶魔贪婪无度，常常会胁迫召唤者付出更多，如下一世的幸福，子孙的灵魂之类的。
难道，在自己贫瘠的身上，恶魔还能榨出更多东西？！
可是，机会摆在面前，容不得多想，奴隶少女颤抖地抛出了她的愿望：
“恶魔大人，请和我签订主从契约！”
“请让我当你的主人，请让我幸福！”
咦？
恶魔笑容凝固。
他不是被召唤的恶魔，他是不请自来的恶魔。
两分钟前，恶魔裔佣兵安东烈在树上被吵醒，他见奴隶主队伍分散，便吃掉了到嘴的肥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