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青田与千代一如既往地来到玄关,准备上学,然而在青田即将出门的时候,千代叫住了他。
“等一下,青田。”千代说“今天会下雨。”
“那,拜托你——”
“不用”千代拿起一把浅蓝色的伞“一把就够了。”
“啊,也是呢。”青田微笑道。
走出房门,青田抬起头,天空中的确有些阴沉,风似乎也比平时大了一些——夏雨将至。
读书社的窗外乌云密布,然而大家的关注点并不是窗外,而是部室的门口。
“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读书社的新部员。”北原学长打开门,站到了一旁。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身高大约一米五左右,黑发马尾,穿着黑色丝袜的女生。
“读书社的大家,初次见面,我是永川咲良。”永川鞠了一躬。
“请多指教。”青田招了招手。
“永川同学是吧?欢迎。”羽生笑着说道,她站起身,走向永川,打量了一番。
“羽生雅同学,这样打量别人不太好吧?”千代看着手里的书,没有转头。
“啊,抱歉,一不注意”羽生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因为,这么小巧可爱的女生很少见……”
“那个,请问你的名字是?”永川看向千代。
千代放下手中的书,转过头。
“失礼了,我是千昭原千代。”千代微微行礼。
“话说,永川同学的母语不是日语吧?”羽生问道。
“欸?是这样吗?”青田一头雾水地看向永川。
“好厉害……羽生同学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永川同学的口音,语法错误,还有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先坐下吧。”北原拿了一张椅子,放在了羽生雅和千代之间。
“永川同学读错了,应该读成‘Sakula’而不是‘Sakura’。日语里面没有‘r’音。”羽生雅在白板上写下字母L和R。
“的确是。”永川点了点头。“实际上正如羽生同学所说,我虽然在日本出生,但是后来小学的时候去了外国留学,几个月前才搬回来的,加入读书社也是为了练习阅读能力。”
“原来如此,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大家都会帮你的。”羽生雅说。
“感谢。”
“那,就开始吧,社团活动。”北原学长笑着拍了拍手。“久违的社团活动重启!”
北原学长清了清嗓子。
“拉斯柯尼科夫即使在贫困潦倒的情况下,还是解囊给了马尔梅拉多夫家五十戈比,随后又在另一件事情上‘捐赠’了二十戈比,基于前后文,大家觉得拉斯克尼科夫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是的,青田同学?”
“嗯姆……我觉得拉斯克尼科夫是愚蠢又伟大的人,因为,都穷成那样了却还能想到帮助别人,除了伟大我想不到其他的形容方式了。”
“伟大……吗?是的,千昭原同学?”
“我觉得用伟大来形容太过了,那样顶多是善良,而且他不是后悔了吗?可惜钱已经拿不回来了,若是可以他一定会拿回来的。”
北原点点头。
“不,那连善良都算不上,顶多是伪装的善良——伪善而已。”永川说“因为,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不会后悔他的善举,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告诉大家的是——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善人,所有人都是伪善者。”永川说。
“哈……很有意思的见解呢。”羽生雅说“所以,关于这个人,北原学长怎么看的?”
“欸?我想想……”北原挠了挠头“我基本同意千昭原同学的想法。我觉得他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因为若是相反的话,在他给马尔梅拉多夫家钱的时候,假设他被当时的所见所闻打动了,良心发现给了他们五十戈比,他后面就不会给再‘捐赠’二十戈比了。”北原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
“即使是已经后悔了一次的情况下,他还是解囊相助了,这说明他的后悔,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后悔,并不是因为他帮助了别人,而是因为自己的贫困。总结——”北原学长看了一眼永川“我觉得他是一个善良,但是非常情绪化的人。”
社团活动的结尾,北原学长问永川愿不愿意帮助文化祭的筹备,她爽快地答应了。
当走出教学楼时,雨已经下起来了,雨下得不是特别大,沙沙的声音如风吹树叶般相似。两人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大概只是感受这夏雨独特的氛围吧。
雨滴落在屋檐上,
“千代,你喜欢下雨吗?”
“……下雨的时候,母亲大人总是一脸忧郁的,问她,她也不回答。”千代说“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喜欢雨,夏天的雨。孝君,你为什么会喜欢雨?”
“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只是,每当一个人在房间里,通过窗户看到雨点滴在叶子上,地面上,水洼里;耳边听着那绵绵不断的雨声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是吗?……我的话,大概也是同样的原因吧。”千代撑起伞。“走吧,孝君。”
两人撑着同一把伞,走走放学的路上。
“孝君,你觉得永川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千代问。
“外表上娇小可爱,但是她心事好重的感觉……”青田看到千代的眼神后,立刻停了嘴。
“千,千代,怎么了吗?”
“孝君你,不会对其他女生有好感的对吧?”千代问。
“不会啦,怎么可能!有你在我绝对喜欢不上其他人的。”
“开玩笑的。”千代表情释怀了很多。
“欸?开玩笑的啊。”
刚才绝对是认真的吧,青田想。
“嘛,嘛。”千代微笑道“就是开完笑的。话说,孝君。关于露营的事情……”
两人走出了校门。
“静雪山后面的那些群山,看见了吗?”千代指着远方的群山。
“看见了。”青田点了点头。
“夜晚,在微软的火光照耀的营地,听着篝火的声音,抬头便能看到夜空中的银河与群星,就像梦境一般……而且,如果在文化祭之前挑个时间去的话,还可以赏枫叶。”
“哦~”
“嗯姆,孝君,你吉他练了多长时间了?”
“怎么知道的?千代。” 青田停了下来,千代也随之停住了脚步。
“之前去你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千代说。
青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第一次见你如此叹息。”
“我可以带吉他。”青田有些犹豫地说道“但是,关于那件事,我想找一个适宜的场合和时间说……”
“这样啊,那么现在就去‘星丘’边喝咖啡边说,反正你也在自习把作业都写完了吧?”
“那就去‘星丘’吧……欸?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在看你,自习课的时候。”
“欸?”
“走吧,青田孝同学~喝完咖啡,我还要回家补作业,然后……”千代转过身,莞尔一笑“还有你的国语辅导。”
青田愣了一下,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今天,星丘咖啡厅放的是非常欢快的钢琴曲。
“当时我大概真的有点飘飘然了吧,然而后来,我听说学长放弃吉他后,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难以形容的,痛苦的感觉。好像我做了什么,特别糟糕的事情,于是我不再想在别人的面前弹动吉他了,于是我开始一个人弹琴,但是没有用,每当琴声响起,我便能想起来学长那失落的神情,以及那一切,于是我便放弃了吉他。”
看着窗外的雨,青田惆怅地说道。
“所以,你觉得因为自己导致别人放弃了吉他,很内疚,于是自己也放弃了吉他?”
“看来,是这样的。”
千代喝了一口咖啡。
“真是太愚蠢了。”千代放下杯子“你就没有想过,因为自己,多少没练过乐器的人对音乐起了兴趣?多少练过乐器的人想提升他们的技术?如果你真的练了五年的话,这样的人应该有吧?仔细回想一下,被你启发的人难道不是比因你而放弃的人多很多吗?”
“嗯,说得的也是。”
“再说了,那个学长也不是因为你才会放弃的,真正喜欢音乐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他放弃只是说明他对音乐的爱不够,所以才放弃了。”
“不愧是千代,被教育了呢。”青田自嘲地笑了,点点头,喝了一口卡布奇诺,望向窗外。
“话说,千代。”
“怎么了?”
“北原学长跟我说过,你去海滩附近散步,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千代的手停了下来,她将刚举起的咖啡杯放回了桌子上。
“啊,那件事情啊。”千代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孝君,这周末早起一下,一起去海边看日出,你觉得怎么样?”
“哦,可以啊。”
“那就这么定了。”
千代将咖啡杯重新端起来,动作缓慢,放到嘴边,喝了一小口。
咖啡厅里,放着欢快的爵士,窗外,雨好像比刚才小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