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会害怕孤独吗?
珍妮觉得这是每一个魔女都将会思考的终极问题。
漫长的寿命,怪异的性格,极端稀少的数量以及家族独立传承的特性让魔女与魔女之间很难形成比较亲近的关系。
这就导致很多的魔女都会选择融入进凡人的世界。
然而凡人却大多寿命有限,即使是西大陆诸多种族公认最长命的长耳一脉的精灵族也仅仅只能活两三百年左右,相较于魔女也不过是漫长生命的一瞬之间。
当所有熟知的事物纷纷逝去,时间留给魔女的不过一片孤寂。
长生,说不定其实是一种诅咒吧。
当魔女们想明白这些之后含着泪离去,选择换了个地方重新展开生活的时候,珍妮大概就是做出了另一个选择的异类。
“你知道吗,这所学院刚刚开办的时候规模还很小很小,甚至学院当时的选址还不是瑟兰忒恩,是在一座比较偏远的小城。”
“我的几个人类朋友带我一起去那个小学院里做了学生。”
“他们每个人都在认真的学习魔法,可我却觉得有点无聊,毕竟那些老师的水平远远追不上我,我就只当是消遣休息,每天吃吃喝喝的混日子。”
“可能是觉得我实在无聊,有个人送了几本画本小说给我打发时间,那之后我就喜欢上了这东西,有趣的很。”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了。”
“他们的进步很快很快。”
“他们也都长的很快,总感觉似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原本并排在一起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的一群人就个个都比我高上一个头了。”
“后来毕业了,他们开始变得忙了起来。”
“原本时刻聚在一起的这些人也渐渐的各自分开了。”
“有去魔法师协会当魔法师的。”
“有结婚生子的。”
“有回到故乡种田的。”
“有参军打仗的。”
“有去当了冒险者的。”
“我留在了学院里,当个清闲十足的老师。”
珍妮跳下躺椅,走到了对面的书橱旁,从柜子的最深处翻来倒去着。
由于现在的身体太小,她只能蹬着凳子踮着脚,把半个多的身子都伸进了柜子中。
传出来的话语声便也变得沉闷了。
“那个送我小说看的家伙,毕业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死在了去某个古代遗迹冒险的过程中。”
“连尸体都没剩下。”
“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了他唯一一件还算完整的遗物。”
边说着,仿佛找到了什么似的,珍妮从书橱里钻出了身子,她手里捧着一本已经破烂的十分离谱的,从外貌上来看大概可能是个笔记本的物体。
纸张与纸张之间已经完全黏连在了一起,黄的发黑。
所以也完全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一本冒险日志。”
“不过我已经忘了里面写了什么了。”
“甚至于,我把日志的主人的名字也早就忘记了。”
“可是我却忘不了这家伙第一次送我小说看的那个午后。”
艾米妮娅伸了伸手,表示想看看那本笔记,不过珍妮却马上收了回去,碰都不想让艾米妮娅碰一下。
艾米妮娅只好笑了笑,缩回了小手。
“再后来啊。”
“毫无征兆的,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明明距离彼此认识才堪堪过去了五六十年呢。”
“我亲手埋葬了他们,也无一例外的,从每个人手上都收藏了一件遗物。”
“当我坐在最后一个人的病床前时。”
“那个瘦骨嶙峋,白发苍苍的老家伙捏起了我的手。”
“哼哼,那粗糙的触感,像是被干柴夹了一样。”
珍妮关上了上层的书柜,跳下椅子,又一头钻进了下层的书柜里翻找了起来。
“他送给我了个破锄头,那是他种地的玩意。”
“临走前,他还对我说。”
“这几十年,过的一定很无聊吧?”
“我有个办法能缓解缓解你的无聊。”
“去收几个真正的弟子怎么样?”
“我们这一批人啊,大概没人能走进你的心里,不过也许未来会有人可以呢。”
“唉,真是提了个任性的要求。”
珍妮笑了笑,从柜子里逃出来了一个黑乎乎的闪着金属光泽的从外形上来看大概可以看得出是一个锄头的玩意。
锄头的木柄早就没了,与其说是锄头,这东西现在更像是个铁疙瘩。
不过,艾米妮娅能够看出,这铁疙瘩被盘的光滑而圆润,一点锈色也没有,丝毫不像是被常年放置的样子。
一定有人经常把这块铁疙瘩捏在手里把玩……
艾米妮娅偷偷想着,又试探性的一伸手,面前的小珍妮果然如她所料的一把抱着那块铁疙瘩缩回了怀里。
像是个担忧着手里的糖果被别人抢走的孩子。
艾米妮娅咯咯笑了笑。
珍妮一定很珍视这个奇怪的玩意吧。
“于是,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试着收徒弟了。”
“一代人的生老病死,就在我的漠然间匆匆而过。”
“很多应该珍惜的东西都在悄然间溜走了。”
“我第一次觉得有点孤单。”
“那时候的我突然想要更多的更多的试着了解这些短命的人类,而不再是作为一个过客只身一人。”
“所以我就采纳了那个老家伙的建议,开始收徒弟了。”
艾米妮娅手里把玩着自己的一撮头发,看向珍妮的眼神变了一变。
怎么突然觉得她有点傲娇?
明明这些“遗物”都被这样珍视到了今天,又怎么会说自己在那段日子里十分漠然呢。
一个个熟悉的人老的老死的死,原本快乐的站在一起的一群人在命运的使然下渐渐各奔东西了。
甚至到了最后,亲手一个个埋葬这些老友的人正是珍妮自己。
即使是并没有亲身经历这段故事,艾米妮娅也多少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珍妮这家伙虽然嘴上说的好像不以为然的样子。
实际上肯定也偷偷难过了很久很久吧。
“我第一个徒弟长什么样子我也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我只记得那家伙几乎天天和我顶嘴,惹我生气,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珍妮合上了柜子,重新走到了躺椅边坐下,脸上的表情说明她已经在回味那段每天都被气坏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