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都很小巧和精致,鼻梁不低,嘴唇也很红润。尽管生活的环境差到难以置信,皮肤却出奇得好。
但最让人注意的,却是那双血色的眸子,不是原本的瞳色,倒是更像是浓郁的血雾,鲜血一般不断流转着。头发垂下,披散着,已经到了腰部的长度,也没有分叉和卷起。若不是亲眼看见,真是难以相信这不是娇生贵养的富家子弟。
“怎么,身子也要我擦么?”落殇绝故意翘起嘴角问着,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看来,想要这个少女有点活力,需要一点点的刺激。
不过也无妨,他落殇绝原本也就不是什么善茬。
落殇绝微微耸了耸肩膀。
有些不耐烦,他掐住少女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你发生了什么,”
少女的瞳孔不为所动,只是毫无光彩地看着地面。
他顿了顿,“我不关心。”
“但就目前而言,你是一个什么都办不到的废柴。”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想追寻什么,想拥有什么,现在就给我一点反应。”
“连这,都做不到么?”
她依旧跪坐在地上发呆,双目没有一丝神采。
从那阴沉的眸子里,落殇绝仿佛见到了别样的景象。
……
寒风肆虐,阴云之下,少年双目充血地跪坐在废墟之前,忘却了哭泣。
弱小……悲哀……
……
落殇绝莫名感到有些烦躁,有些不悦地冷笑道:
“父母丢下你,倒真是应该呢。”
“也是,一个废物罢了。”
“这样没有心的玩偶,要多少就有多少替代!”
猛地,少女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落殇绝,眼底里是难以置信的痛苦。
落殇绝松开手,她跌倒在了地上,却慌乱地挣扎起身,拼命地向外跑去。
落殇绝也不阻止,任她带着一双未解绑的手逃离。分明的,他看见了少女眸中的血雾,和泪水……
先等等……不能代入自己……她还不配……
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怒火,他重归于平静。不管怎么样,目的已经达到。
这少女的反应也早已预料到了。
还在迷茫。
落殇绝心中早已经有了论断。
……即便如此……
落殇绝低着头,寒芒在阴影之下的眼眸中闪动,带着诡异和仇恨。
*
不断抽泣着,少女奋力地奔跑着,视线模糊,脚在嶙峋的地面上磨出了血和水泡,她却并未停下步伐。
自己,自己从来都没有做到任何事,所以母亲才在生下自己以后离开吧,所以父亲才始终不愿意温柔地对待自己吧。
仅仅是存在的人,如何称得上是活着。
自己就是一个残次品,一个不被世界所需要的人,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所以父亲才会丢下自己吧。
似乎曾听见世界在耳边的低语:“你怎么还在这里。”
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我也想要活下去,也想要拥抱清晨,也期盼着父亲会回来,叫自己一声“孩子”……
也想在父亲赞许的目光下被抚摸脑袋……
可从来,从来就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哪怕自己拼了命,哪怕自己不断哀求所谓的神明……
好恨,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讨人厌,恨自己为什么出生,恨这个世界。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悲伤溢满,她泣不成声,心脏不断地抽搐着,带来痛和悲哀。
“不如,就这么死去……反正,也没人会在意……”
泪水随着她蹒跚的步伐落在地上,混在淡淡的血痕之中,沁入石罅。
“扑通”她摔倒在地上,膝盖和肘部都磕破了皮,磨出了血,可仍然向前爬动着。
几日前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似乎是想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还活着。
“父亲,父亲……”她哭泣着,却拼命忍住不让哭声传出。
父亲说过,眼泪是她最不需要的东西。可是,她从分别的当天,就又让父亲失望了,她就在那里哭了。
“别哭了,别哭了啊!你是,我的眼睛吧?那就别再……别再流泪了……”她擦拭着不断流出的眼泪,声嘶力竭地喊道。
声音却因为长年累月的无言而轻易地哑掉。
好恨自己的无力,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哭泣,只能苟且偷生。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不带自己走……哪怕无路可走……
用力地攥紧拳头,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血痕。紧咬着牙,想吐,难以呼吸。
身后,递来了一块手帕。转头,是弯下腰的落殇绝。她泪眼朦胧地看向落殇绝,转身无力而厌恶地推开他的手,“我……不要……”
还在喘息,发丝黏在她的脸上,她浑身都在颤抖。
拼命地挣扎起身,却只是虚弱地跌倒……
“……”落殇绝拉住了少女的手,低声地说,“不必去了,你父亲,不会回来的。”
如遭雷击,少女本就紊乱的呼吸更加粗重,她虚弱地反驳道:“你骗人,骗……不会,父亲,不会的……”
如同入魔一般,少女不断重复低语着,落殇绝神色也很难看,有些痛苦似的怒吼道:“不会!”
“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落殇绝吼罢,少女呆住了,他也有些呆住了。敛去莫名的神色,落殇绝暗骂自己一声,又僵硬地闭上了嘴,似乎是想吃掉所说出的话一样。
该死,怎会这般控制不住情绪……明明觉得能压在最深的心底了,却被眼前这少女勾的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
疲惫的少女没有注意到落殇绝说出的话。
“为什么……”少女疲惫地声音若有若无,夹杂着有些淡下来的抽泣,许是有些哭累了。
“你清楚的。”落殇绝将自己被勾起的心绪藏回记忆,“你父亲舍命救下了你,不是让你活在自我怜悯和悲哀之中。”
少女沉默了,她的内心叫嚣着,让她直面过往。她想起父亲在城门处将自己放下,转头引去追兵的模样。
引去……追兵……
那年,花海被无情的冷刃斩碎,她第一次见到,原来世界上有灵力,原来世界上有修炼者。
只是擦到些许余波,她便被击飞在碎岩之上,口吐鲜血。
为什么,自己没有这种力量呢?
父亲身上灵纹流转,抱起伤重的自己,夺路逃命。
父亲,为什么,不赐予自己修炼这种力量的办法呢?
那到现在为止的一切修行,一切努力,还有什么意义?虫子就算把自己的颚练得再强韧,又有什么用处?
好想要力量……好想要……
在父亲怀中,她双眼迷离,虚弱地昏死过去。
这是记忆中,父亲第一次抱自己……
再次醒来,是被父亲用灵力激醒的。
身上没有伤。
如果不是想要保护她,又何必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父亲不是丢下自己了,父亲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而已……
“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样貌,不要死了,此外,想办法吧。”颇有些冷漠的语气。她眼看着父亲离去。
朝着城门正对面的方向。
“数年流浪,自己顾影自怜,自我逃避,又何尝不是一种极端的自私?”落殇绝轻轻耳语着。
父亲,保护了自己……?
这是少女此前,未曾想像过的。
保护,自己这样的人……
为什么,不是自己去死?
“父亲,还活着吗?”少女毫无神采的目光,如同木偶一般,紧紧注视着落殇绝。
落殇绝眸子淡淡地向下俯视着少女。
“只要你变强,就可能再见到。”落殇绝缓缓说道。
还能,再见到父亲啊……只是,这一次不再是等待,而是主动去找寻吗?
少女似乎眼底明亮了几分,似乎又能重新呼吸了。
“跟着你,能见到父亲吗?”
“你能成为,帮助我的人吗?”
“你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背叛我吗?”
少女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明明是疑问句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期望。
她希望着能够依靠的人,希望着需要自己的人。
落殇绝看着挽歌的眼睛。那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粘稠地翻滚着。在深沉的红色中间,似乎是漆黑。
他知道,这个少女的一切,他正是为此而来的。不论是她的父亲,还是背叛她的人,又或者是此时存在于她脑袋中的虚假。
他并不打算做执灯人。
他是个吹笛者。
“跟着我,你就能变强。照我说的做,你就能得到力量。”落殇绝低了低头,面庞上似乎有什么表情,却逆着光隐藏在了斗篷的阴影之下。
变强,得到力量……这样就能见到父亲了……
“主……人。”似是下定了决心,少女摇晃着想要跪下,却被阻止了。
“不用叫我主人,你现在是自由身。”落殇绝摇了摇手中撕成两半的纸,”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你,少女。叫什么?”
“挽歌……父亲,没有告诉我姓氏。落丧……绝?”
“…………落殇绝”
“你,是谁?”
“我是即将带你进入真实的人。”
驳杂的光线下,落殇绝似乎是在微笑,挽歌尽力想要去辨认他的神色。但恰巧挽歌的面前,已经略有些阳光穿过叶片的阻挡,将落殇绝隐匿在一片刺目下,使少女看不清他的面容。
陌生的来人,轻而易举地说着少女想要隐藏的往事,诱导着少女的脚步。
犹有泪痕的少女,跪坐在落殇绝的影子之下,前方是阳光,后方是城镇。
她渴望地向着前方,迷茫而坚定地投以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