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出去一趟。”
大雨滂沱的夜,米奈斯轻声交代了一声。
尽管无人应答,但她还是说了,视野挪向被风吹得吱嘎作响的老旧木门。
屋外雨柱漫天飞舞,不断从门缝中渗透,地面湿漉漉的,透着雨水蒸发后独有的湿热感。
这场夏日暴雨来得真就莫名其妙。
前一秒还蝉鸣伴着蛙声,后一秒便如同被暴雨中行走的黑暗骑士祝福了一般,无端宣泄下雨之怒。
米奈斯甚至没来得及用打赢生死角斗得来的报酬,去戴帽客那儿换一间宽敞而舒适的口袋小屋,就被突然掀起的狂风骤雨生拉硬拽进了狭小的廉价板房。
她与十二位年幼的弟弟妹妹挤在一块儿。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熟悉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听着弟弟妹妹们的梦呓轻喃,米奈斯只能在心中宽慰,明天一定找一处更好的容身之所,不让她们跟着她继续受苦...
“老爷该等急了。”
米奈斯抱紧了双腿,仿佛在为自己加油打气,嗯,就这样一鼓作气冲出去,把老爷的戒指物归原主。
“它很美,但是它不属于我。”
带着执念,宛若鸽子般幼小脆弱的女孩儿从地上站起来,悄然打开一条门缝,宛若一柄利剑出鞘,冲入雨夜。
哒哒哒哒哒哒——
短靴踩水,愈行愈远。
不断倒退着的夜色犹若走马灯从眼底快速掠过,周遭门窗紧闭的店面与幽暗深邃的胡同巷子形成一张张吞噬万物的可怖巨口,仿佛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米奈斯的视线逐渐被雨水糊了眼。
酸胀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眨眼、泛泪,但哭泣并非她的本意,口中四散蔓延的苦涩才是...
她本可以将戒指占为己有,变卖掉它,换取家人们的生活保障。
可在帝国方圆几百里的范围内做出这种不明智的选择实在愚蠢至极,法尔茅斯家族作为偌大帝城中最具威慑的地头蛇之一,任何转手与占据戒指都是非法的,更何况米奈斯并不想卖掉它,仅仅只是想物归原主而已...
“老爷会因为失而复得开心么。”
估计会把她当作罪该万死的窃贼抓起来吧,可是她并没有偷窃,只不过是因为...
嗯,也是,谁会相信一个外乡人的一面之词,老爷没有排斥她,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原谅我,老爷,但我不能把我的职业告诉您,您会害怕的...”
想到自己身上的秘密,米奈斯咬了咬唇。
早已经想好了不是么,永远保守在心里一辈子,就当它并不存在,不用去背负,不用去面对。
它会惹来灾祸...
“咳咳咳...”遵从记忆里描述的府邸,米奈斯在行至一半途中便开始猛烈咳嗽起来,暴雨打湿了伦娜送给她的红羽裙,使她的行速渐渐放缓。
好似一只浑身湿透的落汤鸽子,米奈斯草草寻了一处避雨点,打算先等雨小一些再出发。
“老爷送给我的裙子,弄脏了...”
湿润的布料贴肤,摩擦产生的热量在快速流失,就连靴子里也无可厚非的养起了鱼,米奈斯现在觉得她的身体一定很凉,可必须要把戒指送还给老爷才行。
拧干裙摆处的羽毛装饰,她脱下马靴,倒掉里面混合着女孩儿柑橘味香汗的雨水,随即又抬起纤美洁白的手腕挽起耳畔一缕长而卷的黑发,一抹异样的红晕顺势浮上毫无血色的苍白双颊。
“老爷...”
低低的呢喃,带着化不开的情愫,却又像是被强制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伤心,在大雨中宣泄,米奈斯对着眼前拼命砸来的雨点儿喃喃道:“这么晚的天,老爷您应该睡了吧,我...能来打扰您么...”
......
睡是不可能睡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睡。伦娜辗转难眠,看着空荡荡的锦盒,长叹...自作自受咯。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咚,咚,咚...
叩门声还在继续,每隔一段时间重复,周而复始。
大晚上不睡觉到底谁啊烦不烦人!
伦娜一下没了兴致,怒气冲冲踩出亮闪反光的脚印,依稀可见渐暗灯光下的高挑倩影抖动着令人震撼的浑圆弧度来到门前,灰眸燃火无法轻易消散。
“不管是谁,我都无法原谅扰人清梦的行为。”
是铃铃就呵斥一番然后赶走,是安琪儿的话...哼,那就怪不得谁了!
门开了。
入眼一只打湿了羽翼的小鸽子可怜巴巴,她眉眼低垂着,身上还穿着她送给她的火红羽裙,黑色短发一点一点往下滴着水,后背的烧伤满目疮痍,而她常用来遮挡丑陋瘢痕的那件西装外套却不翼而飞。
“一个人来的?”
伦娜没问米奈斯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卧室门口,只是把她拉进了房间,关好房门。
如羽毛轻轻曳落,带来柑橘味的芳香。
米奈斯的长睫挠得伦娜脸颊微痒,但更痒得其实是那颗快要爆炸的心脏。
“千里奔赴,不该是送一个吻这么简单。”
伦娜似乎回味着这个略带橘子清香的吻,有种不切实际的轻飘飘的羽毛触感,在神情恍惚中,总是搔得她心痒痒,像是无数蚂蚁在爬。
米奈斯低声:“老爷也喜欢羽毛吗?”
“为什么这么说。”
“您有时就跟它们很像...懒洋洋、慢悠悠,我无法握紧,希冀于它的停留,但下一秒它就从手心里打转儿飞走,不带任何留恋的...”
淦哦,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