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仆与冒险家

作者:弦月之音 更新时间:2023/6/28 12:18:49 字数:3287

“监测到契约对象呼吸浅快、体温过高、大量流汗。提议以横抱或背负主人的方式完成剩余路程。”

黄昏下的崎岖山路上,与周遭风景格格不入的女仆歪头注视着身旁气喘吁吁的青年,以清脆悦耳却毫无感情的声线对自己的主人说道。

镶有花边的白色发箍,金色的长发盘成发髻,黑色的连衣长裙搭配纯白围裙包裹着纤细的身体,举手投足都体现着端庄与优雅。

仔细观察,少女唯美雕塑般精致的面容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甚至可以用缺乏生机来形容,唯有其湛蓝的瞳孔中的眼神在传达着对青年的关心。

“呼,哈、哈…….我、我只是需要、需要休息,再休息一、……”

喘到无法说完整句话的青年原地瘫坐下来,前夜大雨造成的道路塌方让他们不得不绕远路下山,而连续数小时的负重步行已经完全榨干了他的体力,如今的他只能背靠树桩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歉意。

“我明白了。”

尽管这已经是一路上第三次被青年拒绝,但女仆的神态依旧平静,只是微微欠身行礼后就退至一旁。优秀侍从的素养就是在可控范围内满足主人的一切需求,即使这并不合理。

“提示,估算距离预定的路程,以目前的行进速度与主人的休息频率,建议现在开始进行野外露宿的准备。”

“呼,也只能这样了。”

眼前叹气的黑发青年的名为阿尔伯特·罗伊,身高6英尺,年龄23岁,身穿棕色羊毛夹克与厚实的帆布衣裤。由于携带了65磅的物品高强度运动约7小时,判断此刻需要进行水分、食物补充与充分的休息。

“根据现有情况,建议主人稍作休整,由我来完成营地的布设。”

“呃,还是我来吧,艾娜,可以帮我一把吗?”

“我明白了。”

少女没有质疑阿尔伯特的决定,动作依旧优雅轻快,就好像这里不是什么荒郊野岭,而是在某间舒适的宅邸中从事些简单轻松的工作一般。

虽然在主人的要求下只分担了小部分的行李,但同走了数小时山路却没显露出半点疲态,女仆的身体素质显然要远超已经精疲力尽的阿尔伯特。

毫无疑问,体能、谈吐、气质…..展露出诸多奇异特质的她绝非什么普通少女,作为名字的“艾娜”也仅仅是半天前,主人阿尔伯特根据拼写给予的临时代称。

自律型炼金人偶En-1A,这才是属于艾娜的真正名字,或者说是代号。

以创造真正拥有自我,能够被称为“生命”的完美构造体为目的,奇械大师爱德华·罗伊所秘密创造的伟大奇迹、米卡特熔炉工坊的最终之作,在结束41年的长眠后,如今正以一名纤弱金发少女的模样,作为女仆为爱德华的后代服务。

使用超高纯度动力石为能源,能够驱动整座巨型工厂的微型融合炉永不停歇的运作。可塑性极强的记忆炼金材料构成身体,其中循环着蕴含强魔素的庞大以太流。常态待机状态下呈现为体长超过7.5英尺的巨大半透明人形实体,在体积允许的范围内则能够根据主人的意愿任意拟态与变形。

除了堪比古代传说中天启级战争兵器的基础性能,En-1A所搭载的模拟思考回路则是它区别于当今一切构造体的关键,而在此之上所拥有的与生命体建立意识链接的能力,则让它能真正完全理解与执行契约者的需求与意志。

没错,如今En-1A所展现的被命名为“艾娜”的少女形态,也只不过是它根据契约时自动收集到的阿尔伯特的意识情报,经过最合理的演算与推论所模拟出的形态。与服务前主人及创造者,阿尔伯特的祖父,奇械大师爱德华·罗伊时做的在本质上相同。

当然,爱德华与他那对奇械一无所知、在懵懵懂懂中便毫无保留的与人偶进行了意识链接的后代不同,奇械大师总是以详实的情报合集,精确指定那些需要En-1A扮演的人格与身份。

在内在方面了解主人的各种偏好、习惯,在外在方面完全以主人的审美进行模拟和构型,再加上只要下令就会完成任何指令的绝对忠诚,如今的艾娜就是真正意义上独属一人的完美侍从。

稍稍恢复体力的阿尔伯特站起身,随即在艾娜的帮助下解开了背后的行李。

“主人,从理性角度而言,将我当做普通女仆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行为,对此我想再次提议……”

阿尔伯特边翻找着旅行包,一边打断艾娜,他不用听也能猜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只能再次解释道:

“抱歉了,但被女孩子背下山什么的,还是实在有点……”

“除了背负以外,也是有横抱这一选项的。”

艾娜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非常认真。

“那只会更丢脸吧!”

无视了主人的抗议,女仆继续说道:

“距离预定目标点的路程超过四分之三为无人区,计算主人的体重与额外负重,以目前时间点的可见度下可以确保隐匿行踪,只要合理规划进入城镇前的路线,然后……”

阿尔伯特对此只能苦笑。

“总之还是先把帐篷嗯搭起来吧?艾娜,能把那边的支架递给我吗?”

“……”

被再次打断的女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明白了,遵从主人的意愿。”

艾娜深鞠了一躬,单纯只是在表达对逾越本分的歉意。但不知怎么的,主仆间的气氛因此变得有些微妙。

“呃,那个……?”

“怎么了,主人?”

无法从表情上看出什么,但少女清澈的眼眸在阿尔伯特看来正闪烁着某种低沉的情绪。毫无疑问,他对一路上始终想要帮助自己,却一直被反复拒绝的艾娜产生了愧疚之情。

【果然无论如何都没法把这孩子当作机械什么的来对待啊。】

根据祖父的笔记找寻到位于深山的古宅邸遗迹,在盗贼与投机者破坏殆尽的废墟中机缘巧合开启秘密实验室,最终根据泛黄纸张的线索和记录唤醒了某种存在……结果出现在面前,却是一名自称“人偶”,几乎要让自己一见钟情,开口便呼唤自己为“主人”的金发女仆?

即使是明知对方可能是自动机械一类的奇异造物,但要使役这样可爱、惹人怜惜的女孩子,还是在初见面的当天?作为绅士的他根本做不到啊!

阿尔伯特挠了挠头,思考着该如何安慰在他眼里正在失落着的女仆。

“仔、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着急赶路吧?”

阿尔伯特努力的组织着语言,脸颊微微泛红,注视艾娜说话时他总是会有些莫名的紧张。

“总之还是!还是先把营地搭好吧!”

依旧想不出什么好点子,阿尔伯特痛恨着自己的嘴笨,只能悻悻的低下头,专注于手头上的工作。

“主人……”

望着情绪似乎不太稳定的阿尔伯特,艾娜同样陷入了沉思。

【无法理解】

即使拥有着关于主人的一切情报,艾娜依旧无法确切读懂阿尔伯特此刻的真意。

焦躁,不安,尽管相当轻微,但一些不该存在的不谐之音回荡着,干扰着本应时刻保持冷静与逻辑的思考回路正常运行。

准确的命令、完善的指示、详细的任务简报、以及堆积如山的工作,这是艾娜渴望的东西,她的真正天职。

洗衣、做饭、清洁、潜入、暗杀、护卫……只要是被委托,无论任何事都可以完成。只要是被命令,那么割开一名位高权重者的喉管与打扫乱糟糟的房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被赋予足以应对任何情况的强大机能与思考回路,作为自律人偶的她就需要被主人依赖与托付工作,就如同人类需要水和面包。

而阿尔伯特恰恰就不是一个善于下达命令的人。比起对待仆役,青年的各种举动与反应更像是在与一名需要被照顾的柔弱少女相处。

担当社交代理的贵族、沉默而高效的执事、解决各种脏活的武装护卫,艾娜……准确的说是En-1A,曾以各种形态和身份为爱德华服务,无论日夜,无论风雨。

也正是被创造者需要时,它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和归宿。

【你是特别的,是唯一真正拥有心的奇械】

En-1A始终铭记着自己诞生时,思维回路首次开始运行的时刻,创造者那充满激情的声音。

初诞生时的它不能理解这一话语背后的含义——直到它完成最终调试,开始真正成为了爱德华助力的时候。

完成工作后的成就感、充实感与身为创造者最高杰作的骄傲,正如爱德华所说,En-1A的“内心”实际远比它通常表现出的冰冷要丰富的多。记忆库中的广博知识并没有教会它如何平衡这些抽象的感情,因此它选择隐藏这一切,隐藏这些可能让它不再“完美”的东西。

En-1A喜欢那段时光,那段对于人类悠远,但对它就如同上一秒发生般的、能够与如同父亲般的存在并肩同行的美好时光。

……

直到那个阴霾的午后,爱德华·罗伊一如往常的进入研究室,对着造物宣布自己将离开,下达了要求En-1A进入休眠的命令。

直到41年后的今天,爱德华的后代于古宅邸将自己再次唤醒……

随着回忆的深入,一种并非是恐惧、也不是悲伤的情绪涌入思考回路,平淡却沉重。记忆库检索着符合这类情绪波动的答案,而艾娜的目光则停留在了阿尔伯特挥手擦汗稍作休息的模样上,注意到她的视线后,青年露出了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微笑。

【寂寞】【孤独】【想要被需要】

艾娜无声的点了点头,人偶不会沉溺于软弱的担忧,行动主义永远置于思维回路中的最优先位置。

【必须要找到,主人对我的真正欲求】

【必须要找到,成为主人不可或缺存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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