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这样跪下去，两条腿不会废掉吗？”山门内，一个妙龄女子有些担忧地开了口。“废不掉得。我看着呢。”那个男人微微瞥了她一眼，然后又眉目低垂，看向地面。“四师妹，自己好好学武去，不要来管这种东西。考核、招收弟子这事是我的职责。”即使是面对同门，他的话语还是那么冷。
“好，不说了便是。”她让了一步，“大师兄，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宗门呢？你都在这儿呆了快二三十年了，多少人已经离开了，师兄还是没有找到你的目标吗？”四师妹有些忧虑的问道，毕竟习武之人最强盛的时期便是从二十到四十这段时期，随后便会持续走下坡路。
“我你不用着急。我的目标……也已经找到了。但我还会待上一会。”“那这个一会又是多久呢？”四师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望，但她还是看着大师兄，这个当年领他入门的人。
他没怎么理师妹，连回答都没有，向宗门内走去。这一幕在师妹的眼中化为更深的失望，也是缓缓走去，只是有些失落的跟在他身后。
“你以为是我怕了？”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险些让后面看着地面的师妹撞上。
“……”师妹没有说话，但是她的意思尽在不言中。“我以前说你们不了解，那是我并未成熟。而现在说你们不懂，那便是你们还看不清。”他的声音已经如极地玄冰一般，同时充斥着失望与失落。面前的大殿有着足足二三十阶，他猛然发力，三步，仅仅三步便迈至顶端。随手取下一只香，在一旁的蜡烛上点燃，然后双手虔诚的插入香炉之中。
师妹无比震惊，随即自己也猛然发力。可是无论如何，自己也需至少五步才能登完。“师妹怎么不拜啊？”他看也没看师妹，径直走入大殿。“做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情无人能帮，无人能懂。”
“戚~”望着大师兄离去的身影，师姐这才后知后觉。
“真的没人能懂吗……”她有些不甘，喃喃道。不知道是问谁。
宗门外，雷天宁依然跪着。下午两点，下午三点。毒辣的阳光让他的后颈发痒，估计是晒伤了吧。“呼……”又是一片早落的秋叶，飘飘荡荡着，落在了他身边。“一叶知秋，落下的，将启开一个时代？”他有点想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父母死去的场景好像被唤醒，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此时的他不再去想其他的什么，不再思索还要跪多久才能得到认可，加入宗门，而是……
“我为你们守孝呢……”
在这沉默之中，时间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晚上。来这期间，那个男人又是好几次走出来查看他的状态。“我对了，这个方法是对的……”长时间未摄入食物与水分，再加上在这里跪了这么久，雷天宁开始变得头昏眼花，只能大致看到个轮廓，知道那是男人出来，瞅上两眼又进去。
“如果是错的，他绝对已经赶我离去了……”雷天宁数次想过放弃，他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埋怨起男人的无情，抱怨起自己的方法，质疑起自己的判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决定彻底放弃，想要站起来离去。“不行，不行！”多亏了已经发麻的双腿，他的第一次尝试换来的是两腿的剧痛，而正是这股剧痛迫使他已经陷入混沌的大脑再度清醒过来。
无论太阳多么不舍，它在今日的戏份终究有落幕的一刻。随着太阳划入西方的云海之中，静谧的黑夜再度温柔的笼上。下午时的酷热变为了初秋夜间淡淡的凉意，流转跳跃山间。
“竟然，已经快一整天了吗……”雷天宁苦笑着。打他记事起还从来没有这么久的恳求过一个人，如此的按耐住自己好玩的天性。“还要多久……”雷天宁不由的扭头，看着月色下青松的影子，陷入沉思。夜间清凉，让他反而清醒了过来，越发能感受到自己的不适：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进水过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苦苦挣扎着水源。更不用说自己双腿的麻木。
“这小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个男人倚栏，看向雷天宁。终于，话中没了嘲讽的意味，而是带上了淡淡的赞赏。“怎么一定要走这种方法……害得我睡都不能睡……”半真半假的骂着，他斜靠已经生出斑驳苔类的栏杆，感受着天地间的清风。“嗯，还不错的。”刚刚夸完，心中便感到丝丝别扭，“这个晚上不错，月亮满了些。我说山间的清风不错，我说这万里云海翻涌不错。无论什么不错，都不是这个小子不错。”
雷天宁不知道那双眼睛正默默的注视着自己，更何况以他现在的状态也不会去关注。“还有，多久……还要多久才能，昏过去啊……”他已经明白了，证明自己意志的最好方式便是一直在此跪下去，直到昏迷。“不久了，应该不久了。”内心如同有两个声音，一个提出疑问，另一个便出言安抚，使他不至于放弃。
胡思乱想中，这个夜也过去了，再度拂晓。雷天宁一晚上没有合眼，那个男人也是如此。
随着时间推移，温度又一点点上去了。雷天宁的头一垂一垂。现在便是一千米的最后几步了，每时每刻都感觉在挑战自己的极限，胸闷的如同下一刻便会猝死一般，但是终点也就在眼前了。
就如同做梦一样。昏迷的那一刻到来是悄无声息的。刚刚还在忍耐那极度口渴，同时胡思乱想着什么，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多了一位。”他走出山门，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雷天宁，而后者即使失去了意识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只是头垂到了石板上。随即，他弯下腰去，将雷天宁抱起，走入山门之中，然后脚尖轻勾，将门扉关上。
山间又回归了宁静之中。在这远离人间的山巅，时间是不均匀的。山上没什么大事，就这么度过春夏秋冬，年复一年。
下一次打开这大门，不知道又是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