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你的目光要转向神 你的目光要转向神 苦难是祝福 患难是恩典 你的目光要转向神 ……”
光线照进彩绘玻璃，教堂里面，充斥着神秘的幽光。红色的地毯沿着教堂大门一直铺到最前面那个没有头的神像脚下。
沙沙……沙沙……
这是书页被翻动的声音。
翻动书页的主人是一名眼神倦怠的黑发青年，身上那宽松肥大的黑色长袍肉眼可见地破了好几个洞，他慵懒地斜靠在长椅上，陷入与世隔绝的另外一个世界。
教堂大门的突然嘎吱作响将他唤回人间。
“是爱莎吗？晚饭时间还没到呢！”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丝难得的弧度，转过头——
一位有着纯白长发的少女伫立在门口，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
“你是这里的神父吗？”
她冷漠说道：
“我要祷告！”
白发少女的眼睛看着无头的神像，蹙起眉头：
“没想到里面和外面一样破旧啊”
黑发青年有些窘迫地笑了笑：
“我其实算不上是神父啦……要说起来我算是被老神父领养过来的，现在算是寄生教堂里头找不到工作的人罢了……对了，我的名字是——”
白发少女斜睨黑发青年一眼：
“没人关心你的名字，把你们的老神父叫出来，我要祷告！”
黑发青年更加窘迫：
“老神父他……已经去世了”
“……”
“真是没有用欸你们，既然如此——”
她冷哼一声，随后跪在神像脚下，闭上了眼睛，嘴唇上下翕动着，她那漂亮的眼睫毛不时微微抖动，仿佛回忆到什么痛苦一般，寂寥的教堂里几乎只能听到她如梦呓般的细语。
“……”
他看着正在祷告的少女，又再次叹了一口气，慢步回到长椅上，右手托起下巴观看着少女与神灵的对话。
“神……真的存在吗？神真的听到信徒们的祈祷了吗？神又是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遭遇问题的人们会向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神灵祈祷。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时——少女起身了。
她扬起自己的白色长发，面无表情往回走。
“源——源哥哥！源哥哥！”
一道清脆的童音逐渐清晰，伴随着是一阵仓促慌乱的脚步声。
少女陡然停下脚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身上下有一大半被白色绷带包裹住的小女孩，模样谈不上十分漂亮，但那种只有女孩才会有的天真无邪的眼睛是一个加分项。
小女孩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在衣饰华丽的白发少女的裙裾上，她抬起头，用讨好似的眼神看着脸上带着厌恶神情的少女。这让少女想起了路上偶遇的流浪土狗。
当她的目光看到少女脖子上佩戴着的蓝色水晶后，兴奋地双眼圆睁：
“姐姐你一定是魔法师吧！我不会认错的，姐姐，我——”
远在长椅上的源终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一把抱起正在嚷嚷不停的小女孩，随后向白发少女道歉：
“抱歉啊！爱莎很小就很崇拜魔法师，不好意思弄脏你的裙子了，啊哈哈！”
“没空听你们废话”
少女走出了门槛，继续说道：
“还是将神像修一修吧，一个连神都残缺的教堂是没必要存在的”
她的声音逐渐飘远。
源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而抱在他怀中的爱莎则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
——
直到她消失。
“源哥哥！”
爱莎又开始兴奋地叫嚷起来：
“我知道那位姐姐的名字！”
源一脸狐疑地看着爱莎：
“怎么可能，她又没有告诉你，难道——”
他随即开始愤怒起来，把爱莎放在地上，手指颤抖：
“你不会用魔法了吧？！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魔法不是我们这种末人用的，用一次寿命少一次”
爱莎哇哇哭了起来，她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能懂什么？
源怒斥完后就后悔莫及，他蹲下身子，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嘴唇无比干裂，脸上的肌肉无比僵硬。
“总之……爱莎，听哥哥的一句话，我们只要在这座教堂里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
他看着手上被包着绷带的爱莎，心里也十分难受，将她抱在怀中为她擦拭掉泪水。
“我们去吃晚饭吧”
源勉强地笑了笑，他开始迈起脚，走向一个逼仄狭窄的过道上。
“那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啊？爱莎”
他推开餐厅的门，将爱莎放在一条椅子上。
与其说是餐厅，倒不如说是被一张长长餐桌拥挤着的小房间而已。
爱莎在抽泣几声后终于回应了源的问题：
“雪兰蒂斯，姐姐的名字是雪兰蒂斯”
“嗯”
源淡淡地回应道，他夹起食物往爱莎的嘴里里喂去。不再说话。
发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上面有一张神的画像——不过同样的——与教堂里的神像一样——它们都没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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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在一栋高档宅邸内，正在举办着舞会。
来往的都是一些贵族，打扮得无比耀眼，他们在舞会上和女伴们共舞，而雪兰蒂斯——那位白发少女则百无聊赖地站在餐桌边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正在跳舞的人们。
“宝贝儿~”
一道亲切的女声传来，是她的妈妈——奥森贝格子爵夫人。
奥森贝格公爵夫人已经四十多岁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长得跟刚毕业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她悄**地跟女儿说道：
“雪兰蒂斯宝贝儿，你看上哪一个青年才俊了？这些人都是奥尔蒂斯帝国的重要官员的孩子哦”
连她都轻轻将舌头扫过自己的嘴唇，如果不是自己已经嫁人了，现在肯定在舞台的中央和那些帅哥们起舞呢。
雪兰蒂斯眼里闪过一丝凄厉的笑容：
“不过都是一些蠢才，愚蠢至极的享乐者们罢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些人，他们每一个人都轻佻不已，拜托母亲，能不能别为我举办这样的舞会了”
她终于斗胆说了几句，而在意料之中的是——
奥森贝格子爵夫人的脸很快就沉了下来，这位年轻的子爵夫人眼里好像冒出怒火：
“你明白，雪兰蒂斯，为了能更好地繁衍出优异的后代，你必须要在这些人中选一个人作为自己的丈夫，你只要稍微讨好一些眼前的这些人，他们必然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你能有什么损失呢！”
雪兰蒂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平时母亲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似乎对谁都生不了气，可现在的母亲却阴沉无比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仿佛——
就像把她看作一件——卖不出手的商品！
她回过头去看着那些脸上带着虚伪笑容的贵族们，他们将手扶在少女们的腰肢上，时不时做一些猥琐至极的动作，是音乐作聋了他们的耳朵，是五彩的灯光刺瞎了他们的双目。
这些所谓平时高高在上的魔法贵族，只不过是一群行走的野兽。
这时，一位模样青涩的金发少年走了过来，他难为情地冲着雪兰蒂斯笑了笑，而母亲奥森贝格子爵夫人则在一旁冷漠地抱着双手，她的胸脯还在剧烈抖动中，似乎怒气未消。
金发少年伸出一只手，终于鼓起勇气：“雪兰蒂斯小姐，我——”
“不能！”
雪兰蒂斯无视他的邀请，自顾自地走出房间。
“你要做什么！雪兰蒂斯？！！！”
“我要离家出走……”
奥森贝格子爵夫人呆呆地看着餐桌，然后——
“砰————”
身旁的花瓶被她狠狠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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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爱莎还没睡醒，源站在她的床边，拿出一块发着淡蓝色光芒的水晶将它贴在爱莎的额头上。
“魔素59，前天少了1魔素，真的不能再用了爱莎啊”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卧在床上露出香甜笑容的爱莎。
对于末人来说，魔素本来就是一件稀缺品，末人也就是像他们这类的普通人，而魔素又与生命力息息相关。
一般而言，普通人的魔素不会高于100，而那些贵族们的魔素又往往上万以上。末人和贵族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人类，而对于贵族来说，末人不过是供他们奴隶的工具罢了。
“看下我的”
源将水晶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嗯，1，很好，一次也用不了魔法”
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后他走到窗口，猛地拉开窗帘。
刷————————（拉动窗帘声）
“起床了，爱莎！再不起床，太阳就要晒屁屁了，赶紧起床！！！”
爱莎吃力地睁开眼睛，开始抱怨起来：
“什么嘛！源哥哥！明明外面下的是暴雨嘛！哪有什么太阳？！！你又骗我！”
她嘟着小嘴，但还是十分享受般地眯起圆圆的眼睛。
源浅笑一声，从衣柜里挑出一套淡黄色的衣裙然后抱起她为她穿上。
“爱莎啊，我预计你很快就能取下绷带了，到时候你就能自己给自己穿衣服了”
“我——不——要”
“真是淘气欸”
“源哥哥——最好了”
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故意拉长的音调倒是把他的心都融化了。
“一起去吃早饭吧！然后一起看书？！”
“爱莎不要看书哇……”
……
天气确实阴郁得可怕，灰黑色的云团中雷电翻滚，偶然会有赤红色的闪电伸出它的利爪袭击人间。
轰——轰隆——————轰隆隆————
伴随而来的是扑面而来的猛烈的斜风。
源抱着爱莎有些吃力地走在小道上，手中的伞骨都要被风折断，他加快脚步，走进了教堂。
“欸？”
他忍不住发出疑问的语气，怀中的爱莎睁开眼睛，发出兴奋的呐喊：
“爱莎看见姐姐了！姐姐！姐姐！”
没错，他们看到了一名白发少女此刻正坐在长椅上瑟瑟发抖。
源不由得笑出声来，白发少女雪兰蒂斯回头冷漠说道：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没有！哈哈！没有没有！！哈哈哈！！！只不过是将你这副模样和动物联系在了一起，但我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哼！”
雪兰蒂斯像闹变扭一样扭过头：
“我是魔法贵族，区区淋湿罢了”
源又笑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这教堂没什么用吗？怎么又来我这避雨了呢？！”
“你很烦人，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看到我这副落魄的模样，这就是你的精神法吗？”
“当然不是，我没有想要取笑你的想法，只不过是将心里的想法一吐为快罢了”
他抱着爱莎走上前：
“现在都快中午了，看你这样子，应该连早饭也没吃吧？！要不一起？！”
“是啊！魔法师姐姐！一起和爱莎和哥哥一起嘛！”
“哼！我可是魔法贵族，怎么可能——”
雪兰蒂斯的肚子里发出一阵肚子空响回荡的声音。
她的耳根迅速被红晕渲染，眼睛不安定地开始左右移动着。
“走吧，魔法贵族小姐！”
源好不容易才收敛笑意，故作严肃地邀请雪兰蒂斯。
“……”
……
第四节
好挤——
雪兰蒂斯在进入所谓的餐厅后就后悔了，这么逼仄狭窄的餐厅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不过也能才想到，毕竟也是，连教堂都破破烂烂的地方，餐厅能好到哪里去！
她甚至没有看到其他人，想想也是，估计眼前的这位青年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哪有机会能够雇佣上别人。
而且，墙壁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碎裂的墙皮就像蜘蛛编织的网可以清晰看见它的纹路。此外，灯光也很昏暗，只感觉一阵压抑。
最最最最最关键的是——
——好挤！
她感觉自己可以感知到源的呼吸声，这让她有些坐立不安，低下头慌慌张张地吃着饭。
“多吃肉”
源夹了一块肉给她。
“这肉是肥的”
“你不要吗？那还是该爱莎吧”
雪兰蒂斯面带犹豫地踌躇了一会，然后闭着眼睛吞了下来。随后她紧皱的眉毛舒展开来。
“不错吧！这可是老神父的独家手艺”
“可好吃了呢！爱莎还想吃！”
“好好……那个啥小姐，把这里当成家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有所顾忌”
“我不是那啥，我是雪兰蒂斯”
雪兰蒂斯不满地蹙起眉毛，虽然自己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眼前的黑发青年，但他的语气实在是太无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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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所以说，你是自己跑出来的？”
源有些苦恼地看着雪兰蒂斯。
“……”
雪兰蒂斯的目光看着窗外，那里雷电滚滚，发出刺耳的轰隆声。
“所以你这是叛逆期啊！孩子”
“什么叛逆期？再说了我明明和你一样大好不”
“也是欸，果然你们魔法贵族的事就是比我们这些末人多啊，如果我是你，说不定就找一个帅哥贵族结婚了”
“幸好你不是我，不然我恐怕会将早饭吐出来，你不知道——”
雪兰蒂斯犹豫了一会，继续说道：
“那些人啊，就会凭借自己的权力四处作恶，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的饭桶”
源不由得觉得好笑起来：
“你不也是那个阶级里的吗？怎么背叛自己的阵营了呢？”
雪兰蒂斯没好气地瞪了源一眼：
“胡说什么？我可从没说要背叛”
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所谓脱离这种婚姻呢，脱离父母的掌控，也就是说你自己想要获得一种比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你看别的贵族女生都依附于那些贵族们，你不屑，你觉得恶心，其实是你自己把自己设立在一个比他们更高的境界，由此你得到了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还可以从背离父母那里获得，你让父母暴跳如雷，这也可以获得某种优越感，其实在我眼里，你从根本上已经是一个异化了的贵族，一个彻头彻尾的贵族啊”
雪兰蒂斯微微撇着嘴，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突然有一种不常见的神彩出现。她坐在长椅上仔细思考着，确实她从根本上就脱离不了这种贵族关系的纽带。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份地步，我就不可能和父母和解”
“是吗？”
源沉默了，雪兰蒂斯也同样不语。
窗外的闪电突然轰隆爆炸，教堂内本来就有些昏暗的环境在那一瞬间变得如同白昼，随后又陷入了无比的昏暗之中，透过彩绘玻璃的光在墙上如流水一样流动，一种恐怖的沉默支配着他们。
“雪兰蒂斯姐姐，这个字怎么念啊？”
爱莎在源的怀里对着绘本向雪兰蒂斯问道。
“这个字呢——”
雪兰蒂斯笑了笑：
“是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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