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这几天你在嘀咕什么啊？整天神秘兮兮的”
雪兰蒂斯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坐在教堂长椅上的源好奇地问道。
“咳咳——这不是为了多招揽一些活计吗？”
他将手里的书递给雪兰蒂斯，是一本《亡灵送葬曲》。
源笑了笑：
“神父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听说只要在死者身旁说几句话，就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到口袋里”
雪兰蒂斯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不是不信仰神吗？”
“都是生活所迫啦，反正我已经把小广告贴在别人的门口了”
雪兰蒂斯的眼角开始抽搐，她无奈地用手扶住额头，能干出把送葬广告贴在别人门口的人，世界上果然没有几个。
“雪兰蒂斯，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你以后跟我出去，记得离我远一点”
“呃”
他抱起已经呼呼大睡的爱莎，对着雪兰蒂斯说：
“一起去吃饭吧”
“恩，不过为什么总感觉我们是一家人”
雪兰蒂斯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没……没什么……”
而在这时，教堂大门被拍响了。
源打开了大门，发现对面的是一个全身上下穿着黑色布料的老人，只见他双目含着泪水，用着哽咽的语气道：
“神父啊！我的儿子……他自杀了……请你为他主持一场葬礼吧”
“你的儿子的名字是？”
“布雷”
“那快带路吧”
源走出门槛，对着雪兰蒂斯道：
“雪兰蒂斯，你带爱莎去吃饭吧，我马上回来……”
在朦胧的月色中，他们凭借着微弱的星光走着。
“神父啊，我儿子一向正直老实，可怎么会自杀呢？”
源跟在老人的身后，安静地听着他的哭诉。
“明明他明天就要结婚了，怎么会偏偏挑这个时候呢？神父啊！”
老人不停地用衣袖擦掉眼泪，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民房前。
民房前已经挤满了人，他们也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从房间里走出一名正在哭泣的少女，她抱着一个木头箱子，递给了源。
“这是布雷生前的遗物……”
“……”
他们带领着源走向一处小树林，源认为，那这里应该是这里的人死去埋葬之地。
他们来到一处空旷处，那里已经有一个挖好了的坑。
源一边看着这个死去男子布雷的生平，一边回忆起《亡灵送葬曲》，他在想如何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和丰富多彩的语言获得大家的泪水。
当他看到布雷的日记时，他突然愣住了。
“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费兰克……我要过来向你赔罪……”
日记的这页变得十分残缺，看来已经被人撕破了几页。
源将目光看向那位哭哭啼啼的少女，叹了一口气。
那位布雷，是费兰克的朋友吧，是那天我看见的那位吧！想不到他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源抬头看向群星璀璨的星空，眼里闪过一丝并不常见的神色。
当抬棺材的人把棺材推入空荡的坟地时，源用一种沉稳的语气缓缓说道：
“今天，我们要和一个好友说道别”
“在这个群星璀璨的夜晚，他的灵魂将于此得到安息”
“布雷是一个真正尊重朋友，亲人的人，尽管他犯了一些错误，但现在神已经原谅，并把伸向天堂的橄榄枝递给了他”
“……”
“人的一生会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第一次是他断气时，从生物学上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时，人们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在社会上他死了。
“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了，那时候他才真正地死了。”
“而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愿你的灵魂能够得到永恒的安息”
……
源将双手插在衣兜里离开葬礼，他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民房，笑了一下，便低着头继续走着回去的路。
他愈发感觉手里钞票的沉重。
第一次，这钱是布雷引诱费兰克女女去那个魔法贵族那得到的。
第二次，是源从死去的布雷这得到的。
他手中的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价值参考物，而是活着的欲望和野兽。
人性的复杂令源发出如下的感慨：
“人不仅仅是动物，也高于动物”
……
……………………………………………………
第二节
雪兰蒂斯看着正在吃饭的爱莎，忍不住把手放在她的小脑袋上使劲摩擦。
“怎么了，雪兰蒂斯姐姐？”
“没什么，只觉得爱莎很可爱呢！”
“是吗？爱莎很可爱吗？”
爱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绷带，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和痛苦。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含笑意的雪兰蒂斯。
“可是……那些人……都是爱莎……很……很……丑陋。”
爱莎不停的用手擦去眼眶中掉出来的眼里，除了源，雪兰蒂斯是第二个说她可爱的。
雪兰蒂斯一下子就慌了，她急忙走到爱莎的身边，安慰着她：
“爱莎不要听那些坏家伙的话好不好，他们都是骗你的，其实爱莎啊，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啊！”
爱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将脑袋贴到雪兰蒂斯的胸口上，感受着那里的温度。
突然，她轻轻地说了一声：
“妈妈……是妈妈的温度”
雪兰蒂斯紧紧地抱着爱莎，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无规律地疯狂跳动，一种突如其来的心悸令她格外难受。
……
“哟，你们在干什么？！”
源轻飘飘地走进餐厅，发现雪兰蒂斯和爱莎怎么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源哥哥……你和雪兰蒂斯姐姐结婚吧！这样我就有爸爸妈妈了！”
爱莎抬起漆黑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源。
“欸？结婚……”
源瞅了瞅雪兰蒂斯，发现她满脸通红地低头吃饭，顿时觉得好笑起来：
“不可能的啊！雪兰蒂斯姐姐呢可是魔法贵族欸，和她结婚，说不定会被那些贵族大人追杀的呢”
“哼！本来就没看上你，不仅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还老是令人生气！”
“也是，我不可能和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大小姐结婚的就是了，就我这才华，我这英俊的模样，到哪都有一群迷妹们”
“啧，自恋狂”
“切，暴力怪！”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雪兰蒂斯像一条弹簧一样站了起来，她的手指上又再次缠绕着雷电。
“大人！冷静！冷静，这可是餐厅！”
“去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爱莎快救命……”
咻——咻咻————咻咻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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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源有些头疼地看着花园里的果树，这时雪兰蒂斯抱着爱莎走了过来。
“怎么了？”
她顺着源的眼神往上看。
“不就是一颗绿枣树吗？怎么一副伤感的样子”
源收回目光，用略带伤感的语气回答道：
“几年前，我还跟老神父一起打枣树呢，老神父身体不好，我就用一根长长的棍子打着枣，每一次我都吃得最多”
他的眼里闪烁着一种迷离的神彩。
“老神父走后，我就很少打过枣树，爱莎也不怎么爱吃枣树，唉，今天看到枣树的树枝已经被果实压弯了，心里就很难受”
这时一阵风吹过，数不尽的绿枣掉到源的头上。
“疼疼疼——嘶”
源仓促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用手揉搓着。
雪兰蒂斯的手只是摊开，就收到了一颗绿枣，她清冷风双眸里满是欣喜。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她将枣突入肚子里。
“……”
源和爱莎像傻眼一样盯着雪兰蒂斯，直把雪兰蒂斯盯着浑身不自在。
“怎……怎么了？”
“雪兰蒂斯你……是不是没有吃过枣？你怎么连核也不吐？”
“哦，忘了”
“你是认真的吗？”
“啰嗦，你很啰嗦欸”
雪兰蒂斯满脸通红地快步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源和爱莎两人。
“源哥哥，爱莎晚上要吃绿枣蛋糕”
爱莎像是撒娇一般摇着源的腰肢，用甜美的童音哀求道：
“好不好嘛。”
源的脸上露出慈父般的微笑，他用手摘下爱莎脑袋上的树叶，笑了笑：
“就怕你们吃不完哦，好了，去找你的雪兰蒂斯姐姐吧”
他看着蹦蹦跳跳的爱莎，眼里尽是笑意。
爱莎一蹦一跳地来到正在教堂长椅上看书的雪兰蒂斯，然后凑了过去，将自己的脸蛋贴在雪兰蒂斯的胸口上，安静地听着雪兰蒂斯的心跳声。
雪兰蒂斯感觉自己的脸颊痒痒的，她看着一脸安逸是莎夏，自己的心情也瞬间变好了。
“爱莎，我给你扎辫子吧”
雪兰蒂斯让爱莎端坐在自己的怀中，然后用轻巧的手指编织着爱莎的头发。
爱莎也开始玩弄雪兰蒂斯的白色长发的发梢，但不久便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不行了，于是昏昏沉沉地睡在雪兰蒂斯的手臂上。
“睡了吗？”
雪兰蒂斯歪着头看着已经熟睡的爱莎，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只学会了那些繁琐枯燥的礼仪，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她在父母那里，也只是一件早已订好标价的商品，又何来亲情可言？
她只想待在这空旷安静的教堂，如果可能，她宁愿这辈子都这样。但是可能吗？她并不知道。
就这她思绪万千的时候，源手上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这可是我的独家手艺——绿枣蛋糕”
他忍不住得意道。
“嘘！爱莎在睡觉”
“欸？”
雪兰蒂斯压低了声音，然后享受一般地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嘴接受源的投喂。
“不错吧”
源笑呵呵地继续投喂着，而正在睡觉的爱莎被一股香味唤起，当她睁开眼睛看到这副场景时，又立马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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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源，你看看这是什么？”
雪兰蒂斯将今天下午在路上看到的画像递给了源。
“悬赏令……杀害夏普的凶手……这是谁啊？”
源指着悬赏令中的一位看上去土里土气的男子问道：
“这说实话，长得没有我万分之一帅呢”
雪兰蒂斯忍不住噗嗤一笑：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杀手长得确实很寒酸”
另一方面
夏普的父亲——沃尔沃公爵已经快要气疯了，自己的爱子竟然被一个神秘人给杀害。
他的妻子现在已经出现了幻觉，说夏普竟然是被一个末人杀死的。
虽然他很在意妻子的身体，但还是忍不住训斥道：
“胡说！末人怎么可能有能力杀死夏普！别开玩笑了！一定是我的政敌捣的鬼，可恶！”
……
源盯着雪兰蒂斯，发现她的表情比当初过来的时候要柔和很多。
“雪兰蒂斯，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未来啊”
雪兰蒂斯陷入了沉默，她继续说道：
“可能会在靠近教堂的地方开一家门店吧，我希望是这样的，然后卖自己设计的衣服，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呢”
源的眼里闪过一丝伤感，他叹了一口气，盯着自己的手道：
“请让我说几句，这样的生活你体验不过来的，这样的日子你可能体验几天时还感觉有兴趣，但如果待久了，说不定你会变得厌恶。人生对你来说，可能就像围墙，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想要离开自己的所在世界，可是——”
“你是什么意思？源”
雪兰蒂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黑发青年。
源再次叹了一口气：
“回家吧，金丝雀小姐，我们都无法改变世界”
雪兰蒂斯的胸脯在剧烈地起伏着。因为生气？因为愤怒？因为委屈？还是因为对自己的不相信？
她冷漠地站了起来，用一种略微带着哽咽的语气冷冷说道：
“说到底你还是对我厌烦了不是吗？好！”
她迈着修长的腿离开教堂，没有一丝眷恋。
源呆呆地看着雪兰蒂斯远去的背影，他伸出颤抖的手随后又无力地垂下。
“说到底，公主爱上平民的故事也总是一个童话，我不是勇者，也不是骑士，我生于泥淖里，又怎能奢望高山？这些日子对你来说可能只是生活中的配菜，但对我来说，却已经是全部了”
他又继续自嘲道：
“另外，这对谁都好，难道不是吗？”
爱莎一蹦一跳地来到源身边，看着长椅上空无一人，有些担忧地问：
“源哥哥——雪兰蒂斯姐姐呢？”
源的眼里闪过一丝凄厉的微笑，他抱起脏兮兮的爱莎，犹豫了一会道：
“她啊——回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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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怎么，你也知道回来啊”
奥森贝格子爵夫人看着面如死灰的女儿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
身旁的奥森贝格子爵在一旁打着圆场：“好了好了……都这么久过去了……没必要这么生气……好了……好——”
“哪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没用的废物”
奥森贝格子爵夫人斜睨地看着脸上带着苦笑的中年男人，这让她心里对这个男人愈加看不起，说话的语气也愈加凶狠：
“一辈子都是个子爵的废物，我父亲真是瞎了眼了才把我嫁给你，你有什么用？”
奥森贝格子爵被说中心事，他涨红了脸，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妻子：
“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谁厮混在一起……”
奥森贝格子爵夫人反而大笑起来：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要不要我把你的烂事一股脑说出来？”
这两个平时自诩贵族自称的夫妻此刻面红耳赤地互相指责对方。
雪兰蒂斯麻木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也不想说什么话。她转了一个身子，看向另外一面墙壁，眼里就这么唰唰流下。
这对于她来说，才应该是现实。她也应该明白，只凭借空想又怎么能真正脱离这个家庭？
源说得不错。
她们只是一群金丝雀小姐罢了，当牢笼打开的那天，也是她们发现自己内心软弱的一天。
对于她来说，她真的有吧源他们看作是自己的同类吗？确定不是只是供她消遣作乐的工具吗？真的不是见过豪华大餐后的点心吗？她究竟把源和爱莎他们看成什么？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地没有差别地对待他们吗？
她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不知道啊！不知道啊！我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办？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她在那一瞬间，真的觉得世界仿佛慢慢地离她远去。
她的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寞和空虚，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精疲力尽。
她很累……很累……很累……
她在这个荒谬的世界上，在最遥远的苍穹之上，不断堕入……不断堕入……不断堕入……那——
永无止境的深渊。
“神……你有空吗？能来救我吗？能为我指名方向吗”
雪兰蒂斯双手交叉向虚空中祈祷。但她马上又想起来源的话语：
“世界上压根就没有神……又或者说……神……并不在乎我们！”
于是她的内心世界在那一刻……瞬间崩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