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影从林叶中钻出,他朝着四周看了看,这里还算开放。正午的阳光打下来,穿过层层叶子中那狭隘的通道,化成一片金光照在那鲜嫩的绿草上。
他走上前去,站在那光下,使他的淡金短发染上熠熠光辉。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些忧愁。
高大的树木遮蔽了大部分天空,只看见那小部分无云的清澈,但还好,他依然能看见太阳。
估摸着太阳的位置,他心中有些着急。
这片广袤的森林,在外面看来寻常不过,进来才发现生着古怪。这森林里不仅长着许多奇怪的植物,还好像会变换空间似的——他才刚走进这树林一小段距离,再回头看去,那本应看见显赫身影的高大教堂悄然变成了一棵棵树阻在他面前。
他从清晨开始,已在这里走了几个小时,却一直找不到通往外界的路。不论向哪个方向望去,只有被树林遮挡的阴影在尽头,好似有老人常说的巫术在扰动。而且也没有任何人类留下的痕迹,就好像村子里那些伐木工的木头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他迷失在这座黑暗的森林里了。
一想到自己因为和家里人吵架,而离家出走,不想被人找见才躲进这森林里——这种鲁莽、幼稚的缘由,他不由得有些后悔。
如果他再找不到出去的路,等到黑夜降临,那群走兽在树林间寻找猎物的时候……他心里就一阵害怕,不亚于死的立刻光临。
他细细观察着周围,看见乱糟糟的树叶、一团团的泥土、扭曲的小草、断掉的嫩枝。这应该是走兽的足迹,他判断它们刚经过这不久,看样子这里不能多待。
他离开了这狭小的空地,缓慢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着。害怕的念头还紧握着他的心,忽然到了一个小山的脚下,那小山的顶上已经披着了阳光,好似希望,是普照一切旅途的明灯。
他迅速向上攀爬,松软的泥土被他踩出深深的脚印,紧抓着凸出来的裸露岩石,来到那不算陡峭的地方。他决心要到这小山的顶上看一看,看看现在自己到底在哪里。
天空兀地变得有些阴沉,空气也变得清凉。等到他一步一步爬上这荒凉的山顶,已是气喘吁吁。他低头深呼吸着气,有了一点喘息的空当儿,就朝着那远处看去。
——附近哪有什么村庄!除了东边那绵延无尽的森林,其他三面都环着大海,大海呜呜咽咽,吞吐着一次又一次的浪潮。西南的海岸边上还有着一片阴影,它上方就是黑压压的乌云,正携着风雨滚滚而来。
他呆怔在原地,嘴巴张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忽地想起最初的念头,急忙四望,判断好距离,便准备下山,朝着最靠近岸边的北方走。
可还没等他行动起来,不自然的心悸就冲袭上来,好似感到自己灵魂震荡。他朝着东边看去,直觉认为那便是这股心悸的源头。他又感到空间变得明亮了许多,回头再度望去,那乌云自己就整个瓦解,消散在天地间。
他又有些愣怔,今天这怪事是一个接一个,他从未觉得这世界能够如此离奇。
料想这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应该也影响不到他——就开始朝着山脚下去。
……
一时的兴奋冲动,却忘记他是怎样迷失在这森林之中了。
他一直朝着北走,走到了黑夜,也没看见岸边。他真是怀疑这神秘的森林倒转了他对方向的认知——说不定他此时正在原地打转。
他休息了一回,已是饥肠辘辘。
可没过多久,前面忽然有一只敏捷的,五色斑斓的豹,正拦住他的去路,他几次想回头逃避它。那时天的黑夜,月光正同着美丽的群星照耀在世上;一只普通的走兽,他学过些许魔法,使他有克服那炫眼的走兽之希望。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只狮子又出现了,它似乎向着他冲过去,它的肚子饿极了,高抬它的头,呼呼的口气吓煞人。同时还有一只瘦瘦的母狼,它似乎是饥不择食的,嘴角沾染着其他活物的血迹。它的一双眼睛盯着他,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于是他只好放弃用他蹩脚的魔法冒险。
他受到那只母狼的压迫,它一步一步地接近他,使他不得不退往那黑暗无光的森林深处。
当他后退的时候,脚步不稳,一个踉跄仰倒在地。心中警铃大作,率先撑起上半身,还没等有下步动作,那母狼就已来到身前,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胸膛咬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撕心裂肺,他张大嘴巴想要痛喊,嗓子却嘶哑无声。锐利的狼牙勾住血肉,它马上就要准备咬开他的胸膛。他右手狠狠地抓着母狼的头骨,手指插进它的毛皮,左手钻进母狼的口中,扒住它的上颚使劲向上拉,硬生生阻滞了它下一步的动作。他原本力气就不足够,哪比得上经常辛苦劳作的人呢,更别说这疼痛已让他失了大半气力。
正当他快要松手的时候,身后传来耀眼的火光和声声巨响,照亮母狼狰狞的面孔,也使他吓得瞬时忘记了疼痛。他甚至感受到了贴在他身上母狼身躯的颤抖,它在畏惧。趁此时机,又重新开始下劲,左手拔着它的牙,右手像是要捏碎它头骨的气势,他咬牙切齿。
母狼吃痛呜咽了一声,又更害怕他背后的存在似的,一声不吭地逃走了。
他看着自己胸口惨不忍睹的血肉伤口,施了一个最简单快速的止血魔法。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鲜血依然在迸涌而出。他面露绝望——如果他真有跟老师好好学习魔法……
如今只得撇开那些无关紧要的想法,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顽强地站起身,不管那撕裂开的伤口,面朝着那巨响方向走去。
“请你快来救我,不问你是什么,一个影子也好,一个真人也好……”
他就这样气息奄奄地,一步,一步,向着希望走去。
……
此时的弥赛亚看见那冒出来的恐怖人影,差点以为是哪个地狱小鬼。
凭着她黑夜中也能看清的龙瞳,她至少能分辨清眼前的东西是个人类。这个人影朝着弥赛亚如同行尸走肉般迈着步子,他浑浊将死的眼睛看着那美丽的人儿,他觉得到了天堂。
“原来、我还是逃不过……”
他扑通一声倒在这片柔软的草地上。这把弥赛亚吓了一跳,她赶忙走上前去,将他翻了个身,一眼便看见那血窟。她知道情况紧急,唤出光与木元素的疗愈部分,让它们紧贴着这个人的伤口,这些精灵止住了流血。
弥赛亚稍稍放下了心,但她知道这还不够。她将这个少年缓缓放倒在地上,使他仰躺。又确认他嗓子里的淤血不会使其窒息后,摆正他的体位。
她抓紧时间用龙爪在他身旁的地面上刻画着术式,等到众辉耀归位后,她便轻轻开口:
“温柔的精灵发出的歌唱,
给你带来这痊愈的形象;
美丽轻盈的精灵的身姿,
让你忘却这难熬的苦痛;
我眼前的可怜的人儿啊,
你热爱生命,
你憧憬远方。
我祈求爱悦的星光洒下,
将你从遥远的彼岸渡回,
神恩浩荡。”
一点点蓝光从第四辉耀黑系德上冒出,随后是第八辉耀、再接着是第十辉耀。蓝色、橙色、黑色交织,温暖的三色缓缓汇入他残破的身躯,修复着血肉。
空出时间的弥赛亚,这时才有时间细细观察这人。
淡金的头发被污泥沾染,失去了鲜活的颜色。紧皱的眉头说着还未消去的痛苦,他微张着嘴,呼吸着生命。一缕混着汗水而粘糊在一起的发丝贴着他软嫩的脸蛋,弥赛亚看着他,不自觉地伸出手贴附在他脸上,轻轻捏住,感受着柔软。这个动作……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把手抽了回来。
强行将目光从这脸上移开,看向染着血迹的破烂衣服的胸膛,肩膀也并不宽大,两条胳膊垂在他身旁,裸露出来的肌肤表面已经看不见什么伤口,恢复了光滑。这似乎也不太好……弥赛亚嘴角抽了一下,又将目光看向他修长的双腿。
一天的行走让他的长裤被带刺的植物割出几个大大小小的洞口,在瞥见那隐约漏出来的一角后,迅速将头又扭回来看他的脸了。只是她的脸上有着些许红意。
此时少年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平稳的呼吸着。噩梦一样的可怖表情消融了,留下来一位睡着了的美少年。
魔法生效得很快嘛,她想。
弥赛亚撇过头去看那术式,生命之树依然散发着光辉,说明治疗还没有结束。似乎还要一些时间。
她就轻柔地托起他的头,又并起自己跪着的双腿,也不嫌弃肮脏的污泥会把她双腿染黑,她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有些无聊般地拨弄着他的头发,等待着他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