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篝火 （江怀熹视角）
还记得小时候参加过的葬礼，轰轰烈烈的法事，不消停的唢呐，撕心裂肺的哭喊，热闹却让我心慌。
那时的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死了会这么热闹。小小的几间屋子全是来吊丧的人，他们笑的笑，吵的吵，就像是场可笑的闹剧，把生者和死者隔绝在了两个世界。只有在黑白遗像上的模糊身影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不悲不喜。
这场葬礼是阴沉着的。灰蓝色的天空愈得清净，和吵闹的灵堂形成了鲜明对比，每接近尾声，大人们都会排列上一排爆仗，然后用烟头点上。看着爆仗在空中炸出巨响，散为青烟，然后碎屑纷纷落下，即使年幼的我，内心也明白了“悲凉”的意思。
我好奇地靠近那具由杉木砌成的棺椁，它的颜色那样艳丽，仿佛是一团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的篝火，让躺在其中的人儿，燃烧殆尽，再被人间余烬中的业障尽数埋葬。
当我摸索着看清棺中安详睡去的脸畔时，心跳似是漏了一拍，我停止了呼吸，因为我看到其中的人竟是母亲...
光影在四周倒退，世界陷入了黑暗，我像是被扼断了心跳，一步一步的陷入了深渊。
强烈的窒息压迫我猛烈的挣扎，等到手臂撞上坚壁，强烈的痛楚让我猛地惊醒，一束光便随此打在了脸上，看到四周，是还在酣睡的同寝室友，原来刚刚的，只是一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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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熹，怎么心神不宁的，说话的时候都能走神。”
心悸地咽着唾沫，想着通过强烈呼吸到口鼻中的氧气带来的刺激能拉回自己不安的思绪，就这样，和她，漫步在一夜间因暴雨而落满了樟树叶的长廊里，深深浅浅映着冗杂不同的绿刻入余光，再是她慢慢靠近的担忧皱眉的脸，没有再去思索什么，轻笑地应答着她：“昨天被雨吵到了，睡得有些闷。”
“呃，还能被雨吵到啊？”她显然对我临时编出的鬼话将信将疑。
“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嘛。”我说。
“......”
“行了，时间不早了，早训快开始了，再不快点，陈教官就要开骂了。”随意地搪塞过去。抬眸来看，终究是走到了这长廊的尽头，晨曦在还未散尽的雨云里淡了形影，趁着光阴正好，几点燕墨的候鸟朝北入了苍茫，拭去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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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那个凶恶的女教官近了身影，我们的私语也默了声。
了无虚妄地望着，雾霭霭的云看不到尽头，今天仿佛是上天给我们这些学生的礼物，风刚好的清爽，像是被洛水洗过，缭过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清素味儿。
随着时间似水的流转，坚挺站着的我们逐渐围成圈坐到了地上，阿芷望着坐在其中讲着自己曾经恋情故事的陈教官，我听着漫树知了鸣着其生过短，时光太瘦。我们的影子和时不时的欢快笑声，或是李沐夏与教官的打骂嬉闹交融，最后的沉淀亦被风吹散了彻底。
“其实陈教官也挺可爱的。”她眉梢的愉悦那么直接，那么好看。我侧坐着，抱着腿，望了望坐在中间与班上的同学们打成一片的陈教官，似乎早已没有了昨日说着狠话时的威严。
“那不是也要在她不凶的时候吗？”
“哈哈...”阿芷很开心的笑，将世间的事儿都抛诸脑后，我熙熙然地陪笑，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快乐。
“好了，好了，起来排好队，早吃完早饭，早训练，早训练完，还可以举办一些活动。”有了目标，视野里的人儿也雷厉风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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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早餐，估摸只训了一个多小时，便为我们组织了游戏，是很常见两人三脚。
“我们各自分为四组，女生两组，男生两组，男女分开来比，接力赛，分出失败的两组，每组奖励二十个蹲起。”陈教官敛着狡猾的笑，徐徐道出游戏的规则。
“得，在这等我们呢？”身前传来阿芷的声音，然后她悄然转眸对我说：“我刚才数了，我前面的人是双数，看来要我们一队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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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好了绳结，站在操场跑道的特地位置，因为阿芷特意坐在了最后一组，队伍则是图方便根据座位排的，所以我和她也理应当的成了压轴的一队，待着后方队伍的接力，阿芷与我商量着大致的策略。
“...报数跑应该会稳一些吧，一二一二的循环报数，一的时候迈绑住的这只...”
“嗯”依旧是平淡的应答，而我的注意力放在了她因军训规定而强制梳起的马尾，从军帽的后延放下，充满了青春活力的气息。
“小熹，走了。”随着她的轻呼，我们同时迈出，跑在看似漫长的赛道上，微风恰恰划过我们的脸颊，空气里交织着我与她的报数声，良久，看到了终点近在咫尺，似乎是心有灵犀吧，我们几乎在同时一跃，栽在了终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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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学校在军训期间安排了消防演习，站在操场上，眺望着一团团篝火被教官用灭火器浇灭，我死盯着那些余灰，久久没有回神，直到台上被称作团长的中年人宣布这几天晚上都会有活动后，全体成员便在各个教官一声声的指令下解散了回寝。
傍晚，被熄灭的篝火又被点燃，那个团长说，让我们举办篝火晚会，看学长学姐们唱歌表演什么的。
“还蛮有趣的。”阿芷说着，盘坐再地，规律地运起了呼吸。
“嗯”望着，火苗若有若无星点的窜出，再晓落在半空，由深至浅的焦红在瞬间被抹去了足迹，我独独望着这些，想着很多事，我想起了那个噩梦里爆仗的轰鸣仿佛就是烈火燃烧时清响的延续，我想，母亲的死就像是这团火苗，余烬熄灭时，灼热亦逐渐暗淡，人生被冲淡时，业障也会毫无保留地清于人世，于自身再无瓜葛。我还在想，死这话题对我来说想得还太早了，人不该那么矫情...
痴呆地弹着指尖，却竟听到了唢呐在鸣着《龙飞凤舞》，我以为是自己想那团篝火想着关于死的事太入神了，等到那声音停了，才看到篝火旁不远处的一位高高瘦瘦的男生抬着唢呐，拿着话筒说：“...欢迎学弟学妹们积极报名乐器社。”
“啧，乐器社的社团招新还能用这么...邪门的乐器表演？”
“说是丧葬社我都信。”
“哈哈哈...”
篝火旁是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而一旁的阿芷，只是静静地，微露淡笑地，望着远方的篝火，她注意到我看她，便翕动着唇齿，细喃出声：“怎么了？”
“没事，我就喜欢看美女”我学着她的样子，重复着与她相同意的话，闻言，她却显得无所谓，轻轻靠了过来。
我还能闻到她发丝上的清香，依稀在鼻尖跳动缠绕，它像是看到朱自清笔下的那片荷塘月色，让我心安，此时我又有了新的思绪，一生始终会像篝火一样从升起火苗到燃烧殆尽，但当这个女孩躺在身旁时，看到她睫毛在摇摆不定，半眯着眸子的懒惰样子，只是心宁，似乎再没有了看到死亡的彷徨，或许这样说太扯淡了些，但只是在那一刹那，我确实有了这样的领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