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秋了,老树枝头的叶片逐渐泛黄,有的已经凋落,铺在人工铺平的山路上。松风万壑,阳光被叶片切割,密林寂静无声,女人的影子延伸到他的脚边。
“小弥要不要休息一下,都气喘吁吁的了。”
“不用不用,快到了吗?”
“还有点路。”夏浅铃回过头,拿走了应弥手里的帆布袋,“后面我自己拿吧,都叫你不要逞强了。体质还没姐姐好呢。”
应弥没再反驳,跟在夏浅铃两三步远的后面。山路平坦,另一边修着木质围栏,落在地面光影斑驳,细枝与枯叶铺在脚下。
夏浅铃穿着淡蓝的运动服,下身是成套的裤子。颜色单调,款式简单,偏偏穿她身上就那么好看,长发被山风吹得飞扬起来,纤细的背影万般引人遐思。
最后他们在山腰的拐角停下,早上夏浅铃没有叫醒应弥,将时间改到了下午,此时已经是夕阳落幕。
余晖渲染过的城市如海潮般涌入视野,巨大的日轮已经触及地平线,高楼大厦在金色的滤镜里摇曳。风吹着脚下茂密的森林,遥远的世界仿佛整个引入眼中。
夏浅铃从帆布袋里拿出带来的便携凳椅撑开,在画板上夹了八开的画纸,取出彩铅,却没有下笔。
“好美啊。”应弥倚在围栏上,望着他生活了十数年的城市,“姐,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小时候父亲带我来过。跟着他来这里画画,那也是我第一次出来写生。”
应弥很少听夏浅铃提起过她的父母,尤其是双亲离世,体会过那种感觉后,他对此愈发敏感,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
“姐…”第一个刚出口他就犹豫了,话噎在嘴边如鲠在喉,进退两难。
“小弥想问什么就问吧,这么多年过去,姐姐已经接受了。”
“姐…你会想他们吗?”
“当然会啊,不只是我的父母,还是叔叔阿姨,他们的模样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夏浅铃动了笔,红黄的字迹在白纸上开始勾勒夕阳的轮廓,“好在姐姐还有你。小弥,只要有你还在,姐姐就很满足了。”
“嗯,我会一直在的。”
“那说好咯。小弥永远都不能离开姐姐,不然…就…”
她忽然地停下,这个惩罚迟迟没有出口,应弥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骗你的啦,姐姐不会再强迫你了。小弥以后会有自己的人生,会去更大的地方,就算要离开,姐姐也会支持你的。”
“我不会的,我们说好了。”应弥走近了,站到夏浅铃身旁。
“好,那姐姐记下了哦。”
鬼使神差地,应弥伸出手,放在坐在边上专心画画的夏浅铃头上,学着她的样子温柔地摸了摸。
她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应弥,“小弥你这么没大没小,就不怕姐姐揍你吗?”
“我也想试试嘛,老是我被你摸头。而且我赌铃姐你舍不得打我。”
“哼,你就是仗着姐姐宠你,坏弟弟。”夏浅铃说着却没有拍开应弥的手,回过头视线回到画纸上,应弥识相地自己拿开了,“在外面可不能这样,其他人没理由像姐姐一样惯着你的。小弥你要三思后行。”
“我都懂了,就因为是你我才敢这么放肆嘛。”
“其他女生的头可不许乱摸,你也不准给别的女生碰。”
“后半句是为什么?”
“因为…”夏浅铃顿了顿,“女生摸男生头像摸儿子,你可是我一个人的弟弟。”
“知道了,铃姐占有欲还蛮强。”应弥玩笑似的说道。
他其实很清楚,前世女人将他囚禁,侵犯的原因。那时的她与面前温柔亲切的姐姐没有半点相像,占有欲扭曲畸形,自然忍受不了他与别的女孩的恋情。
“是啊,这方面,姐姐确实很小气。”
夏浅铃完成了手中的画,站起身,靠近应弥,“看看,姐姐画得怎么样?”
很难想象几只简单的彩铅能够画出一幅这样精细的画,红黄的暖色调,绚丽的光影,城市的每一座建筑物几乎都进入了画中。
她指着画上的一座座建筑,细心地给应弥解释着,“这里是我们家,这是绘语高中,这边是黎姐的心理诊所。这边,还记得这家奶茶店吗?你最喜欢他们家的柠檬水,姐姐下班的时候经常会给你带一杯来着。”
“嗯,可惜这家生意不好,上次老板说都快关门了。”
“是啊,可惜了。”
应弥仔细欣赏着画上的细节,每一处熟悉的地点都能在上面找到。宏伟的高楼大厦,茂密的参天巨树,霞光绚烂,山巅落下的夕阳赤红耀眼。
曾经读过的小学已经人去楼空,寂静的操场看不到一个人影。游乐园的摩天轮没有游客,却还在缓缓转着。中心医院倒是挤满了人,这不是什么好景象。
太阳要下山了,夜幕即将覆盖这座现代化的城市,它很美,但一点也不温柔。
要走了,将凳椅画板和彩铅收进帆布袋,夏浅铃没再给应弥拿了。她依旧走在前面,天很快暗下来,看不清路,还不小心崴到了脚。
“没事,姐姐扶着栏杆还能走,不用担心。”
她逞强地想要站起来,被应弥强硬地拦下,最后少有的没挣过他,趴到了他的背上。
“小时候你不也背过我那么多次吗?也该让我回报你一回了。”应弥是这么说的,背上夏浅铃体重预料之中得很轻,背起来也不会太过吃力。
“撑不住了一定要和姐姐说,不许逞强。”
“知道了,姐你就相信我一次。”
夜里气温很冷,背上夏浅铃拿手机照着光,一块不大不小的光亮投射面前,应弥听到她轻弱的声音,满是歉意。
“对不起啊,小弥,要是姐姐没拉你过来,要是早点画完离开的话…连累你了呢。”
“是我自己选的,不是说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吗?姐,你不用自责。”
“谢谢…小弥。”
夏浅铃把头一点点埋入男孩颈窝,额前的碎发遮住了脸。男孩所看不见的阴影中,毒蛇吐着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