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十七,浓郁粘稠的夜色纠缠着光亮,晚风又一遍划过窗户发出轻响。
离放学已经不远了,沉闷的气氛积压在教室里坐了三个多小时的学生心头,只等着一声铃响。
“诶,扬扬,这题好难啊,我不会,教教我。”陆依琳声音娇软,捧着脸笑嘻嘻地问对面的男生。
四张课桌拼凑在一起,男女生相对而坐。数学老师给他们了张卷子,允许讨论,吩咐完就有事离开,留他们折磨到现在。
吕扬是个看着很清秀干净的男生,戴了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心里也简单。这样的他恰好应付不了开朗外向的陆依琳,高二的时候被轻松拿下。
“不会就先空着吧,老师说他明天会讲的。”
“哼,不教就算了,我找蕴蕴给我讲。”女孩把试卷往边上推了推,“蕴蕴,这题你做出来没?”
“嗯…我也不会。”沐蕴看了眼,又问对面的应弥,“应弥你这题做了吗?”
应弥瞄了眼女孩指着的题目,他卷子的那块空白已经被填上了,“我做了,这题确实很难。”
“怎么做?”
“先求导吧,然后……”
还没说完,响亮的打铃声就阻断了应弥口中的话。旁边的教室马上躁动起来,沉寂被彻底打破,教室的门纷纷被撞开,脚步声抢占鳌头。
“那明天再做吧,老叶也说了做不完没事的,铃响就可以走了。”
“反正我是没心情做了。”陆依琳立马收起了卷子,“扬扬,我们一起下去?”
“嗯,走了。”
陆依琳和吕扬都是住宿的,聊着些有的没的先行离开了。沐蕴抬起头,仰视着面前已经站起来的应弥,神色有些呆呆的。
“怎么了?要我先讲完这道题?”
“嗯。”沐蕴点了点头,“可以吗?我听一遍就行,回去自己再看看。”
“行吧。”
应弥又坐下来拿过草稿纸开始讲解,等外面喧闹的声音差不多停下,题目也正好讲完。两人一起离开自习室,走下光线黯淡的楼梯。
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各自回寝回家了,只有零星几人还在饮水机旁准备夜宵泡面。教室里值日生陆续离开,操场上倒是看见不少借着夜色浓情蜜意的小情侣。
“应弥你家是在城一街道那边?”沐蕴侧过头问了一句。
“是在那边,离学校其实挺远的。”
“那你坐公交车回去吗?”
他点点头回应,“大多时候是吧,有时姐姐加夜班会来接我。”
家里的车在十多年前的那场灾祸中报废了,夏浅铃夜班常常是黎笙开车和她一起来接他。他是知道夏浅铃和黎笙关系好的,即是上下级,也是师徒和朋友。黎姐对他也格外照顾。
“那…”沐蕴拉了拉应弥的袖口,抬眼轻声问他,“我妈会来接我的,要不要搭你一程?我们还挺顺路的。”
“也不…”
应弥想过要和沐蕴保持距离,朋友的关系就足够了。可一想只是搭个顺风车似乎也没什么,等车今天又不知道要等到多晚,太晚回去说不定会影响夏浅铃休息。
他刚想答应,前面捧着花的男生忽然走近了,闯到面前,鼓起了莫大勇气似的,看起来很是紧张。
“这…这个,是给你的,里…里面有封信,是我想…想和你说的话,能…能收下看看吗?”
后面远远的还有几个男生看着这边,像是在给他加油打气。应弥看了眼面前的同学,模样周正,看着干净,还特意把校服换掉了,嗯…还是没他帅。
沐蕴则在犹豫要怎么委婉地拒绝,她停顿了片刻,还是决定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对不起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信我想就不用看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地瞄向身旁,男孩的身影突然地向前走了,脚步有些加快。
黑暗中仿佛有丝线牵引她望过去,越过嘈杂的人群,远处女人穿着黑色长裙,身形高挑,宛若幽夜中悄然绽开的玫瑰,显眼,也出奇得漂亮。
她不想听面前男生后续的尝试了,不顾家里严苛教育的礼节,就这样跟了上去,落在应弥后面,怎么也赶不上他。
男孩在女人面前停下脚步,看起来和她异常亲切,有股旁人难以渗入的融洽,依稀能听到他们互相关心的交谈声,“姐,今天你又有夜班?”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和黎姐在诊所休息到了晚上,顺便就来接你。”夏浅铃轻抚着应弥发顶,怕他担心。
“不用特意来接我啊,你早点回去休息就行了。”
“姐姐不放心呀,小弥万一打不到车了怎么办?要是…”
“好了好了,进车里再继续姐弟情深吧,车要挡别人路了。”黎笙从夏浅铃身后的银白汽车里探出头来,拍了拍车窗提醒道。
“嗯,走吧。”
夏浅铃拉开后座车门,让应弥先进去。他回过头,和后面跟过来的沐蕴说了句,“我姐来接我了,就不麻烦你了,明天见。”
“…好,再见…”
应弥转身钻进车内,沐蕴看向还没进去的夏浅铃,女人的视线也恰好落到她身上。对方目光温和,满脸的温婉娴柔,知性成熟而妩媚,却让她感到一股难以言明的异样。
“你是小弥的同学吗?”
“嗯…姐姐好,我叫沐蕴。”她抬起脸,礼貌的笑着,恢复了大家闺秀的端庄文雅。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小弥真幸运有你这样的女同学。我们就先走了,小弥要是在学校干了什么坏事,下次记得和我说哦。”
“好的,姐姐再见…”
银白的迈巴赫从眼前扬长而去,后面的车子立刻赶上来接替了原本的位置。车门打开,里面后座的女人画着浓艳的装扮,衣着雍容华贵,露出股成熟的风韵,美艳,世俗。
“愣着干嘛,上车啊,我还赶着回去睡觉呢。”
“是…母亲。”
沐蕴坐进车里,司机再次发动。夜色覆盖下的商店和住宅不断从车窗外闪过,影子掠过身躯,像是在将模糊的暗涂抹到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