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桃到办公室的时候乔明已经在了，身边还陪着两位老师，见她进来视线都挪了过来，咄咄逼人，颇有种三堂会审的感觉。
一旁整理卷子的蒋庆低垂着眸子，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融入到环境里成为一块背景板。
他好恨，如果时间能重来，他一定毙了几分钟前答应谢庭洋过来取卷子的自己。
三班班主任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女性，盘着头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嘴唇较薄向下抿着，一双眼没什么情绪地扫了过来。
她对这个女生有印象，对方开学就闹了个新闻，现在又玩起了早恋，一点学生的踏实样都没有，就会惹事生非。
“简桃，你跟乔明什么时候开始的早恋。”
上来就扣了一顶帽子，将两人的关系给做实。
“哎，不急不急，李老师，还没听简同学怎么说呢。”
一班班主任是个中年男性，略微发福，发量稀松，手里端着个保温杯，说话不急不慢，被学生称为老班。
老班转过头，转了转手里的保温杯，点点下巴。
“简同学，李老师带着这位乔同学找我告你的状，说你俩早恋，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告状，李玉珍对这个稍显幼稚的词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发作，只是看着女生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简桃雾气弥漫的鹿眼点水一般掠过男生的脸，“我跟他不熟，也没有早恋。”
李玉珍翻了下唇，讥讽的话脱口而出。
“都到老师面前了还抵死不认账，这一点，你还不如乔明，敢作敢当。”
她刚才丢了几分面子，惹不起教资更深的老师，拿捏一个学生还是手到擒来。
简桃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我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绝大部分老师最反感的事，学生顶嘴，李玉珍也不例外，她皱了皱眉，偏过头看了一眼男生，“你说。”
乔明心理素质也不过关，不然也做不出为了分摊责任拉简桃下水的事情，他干咽了一口唾沫，避开女生的视线，唯唯诺诺道，“我们也就刚交往了一个星期...”
简桃看着对方的脸觉得还挺有趣的，就是这人前几天还跟个牛皮糖一样缠着她，满嘴什么此生唯你，一眼误终生，摘星星摘月亮的土味情话，今天就拿她来抵罪了。
她突然插话，“乔明，你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
“住校生。”男生下意识回道。
女生点点头，“那就简单了，学校那么多监控，随便调，看看有没有我和他独处或者有亲密接触的画面。”
其实这话也是说说，谁有那么多精力为了查学生有没有早恋一帧一帧的看监控，又不是查案子。
但正如谢庭洋对乔明的评价，男生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们是休息日约在了校外见面。”
简桃牵了下唇，“那你说说，我们休息去哪了，或许有监控，可以调出来看，顺便一提。”
“我上个星期休息两天都去了舞室，可以拜托老师看监控。”
乔明涨着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谎言是经不起推敲的，一个谎言要由无数个谎言去圆。
其实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明朗了，女生的底牌不是那些所谓的监控，而是她自然的态度和笃定的语气。
李玉珍自然不傻，不过有时候，人会自己装傻。
被落了面子的她仍借着老师的身份说教，“也有很多学生反映你们白天上课见，晚上放学也见。”
简桃看向这个比起刚才气势弱上不少的女教师，接着她的话道，“老师，那有没有人跟你反映...”
“你跟乔明也是白天上课见，晚上放学见。”
这话听得一旁拿卷子的蒋庆手都跟着抖了一下。
什么叫做真正的胆大包天，简同学教你说话的艺术。
李玉珍只感觉胸膛堵着一股气，不上不下闷得厉害，她抬起手指向女生，语气严厉，“有你这么跟老师讲话的吗，把你家长叫过来！”
听闻这个对学生的终极大杀器，简桃唇角微勾，反而牵出一个笑来，“好啊。”
嘭！
拍桌子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只见往日总是堆着笑的老班此时表情异常严肃，他转过头看向乔明，“满嘴火车，写作文都没见你这么费心，学习还没搞好就想些乱七八糟的，考出来的分数对得起你初中付出的努力吗？！”
老班又看向简桃，“你也有错。”
“一开始被缠上就该告诉老师，我直接带着你去三班告状，李老师那么公正的一个人，肯定会帮你圆满解决的。”
语气虽然严厉，但是话里的偏袒谁都能听得出来。
李玉珍气不过，“孟老师，你就这样帮你的学生说话？”
老班收敛了表情，又拿起来保温杯淡淡道，“李老师哪里的话，学生就是学生，她只是学着你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好，好。”
三个字，说到后面声音都跟着发颤。
“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她说完，也没管男生，转身就走了。
乔明都没敢看女生一眼，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老班朝简桃眨眨眼，“我不是教文科的，李老师这话是在说她自己吗？”
女生忍不住笑了，“您教物理真是埋没了您在文学上的才能。”
老班摆摆手，“行了行了，快走吧，嗯，这是之前考的卷子，你跟蒋庆一起带回去发了吧。”
简桃点点头，走到桌前，见这个不起眼的男同学有些愣神，她索性把卷子全捧了起来，反正没多重。
蒋庆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紧忙跟着女生一起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玻璃洋洋洒洒落下一片碎金，镀在女生柔顺的发丝上，为她染上模糊的光晕。
他看着她的背影，映在眼里，越来越清晰。
她直率，她勇敢，她迈出的每一个步伐都沉稳有力地踏在了他那片荒芜的沙漠上，留下痕迹。
他缺失的一切品质仿佛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像是漫漫长夜燃起的烛火，炙烤着那颗冰冷的心，令它回想起跳动的滋味。
“干什么？”
简桃突然偏过头，半张脸淹没在午后的暖阳，夹带着春风拂过了温柔。
原来不知不觉，蒋庆走过了墙边的影子，与她肩并着肩。
他垂下眸子，听着耳边的轰鸣，轻声道。
“卷子，分我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