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纳里独自瘫坐曾经的病房中。
这个病房曾经装满了受害者，被当成实验体，因为他与博士的交易，这里现在没有其它人了。
“咳……咳咳！”提纳里咽下喉中的腥甜，坐在案桌前，整理笔记。
回想起几天前的实验，令人毛骨悚然。
正机之神在浸入溶液之后，短暂地出现了生命的迹像。
“他动了！”愚人众的助手在旁边兴奋地大叫。
机体的表面——不，应该称为覆盖机甲层下露出的皮肤表面，产生了类似于一种动物呼吸的效果，收缩膨胀着，溶液中的养分被吸收，与机体融合，那些诡异的蓝紫色光变得暗淡。
能促使机体站起来的，不是元素力，不是指令，而是生物进食的本能。
他站起来了！
他的口腔微微张开着，大量溶液流入口内，半个巨大的身体露出水面，恐怖又美丽。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等待奇迹的诞生。
巨大的机体身躯向后倒下，溅起的溶液如巨浪一样拍打到实验仓的窗口。
仅是一瞬间的奇迹，足以让众人欢呼。
阿巴斯的眼睛含着泪水，这个表情在提纳里的眼中看上去是无比的恶心。
他离他梦中的伟业仅差一步之遥。虽然29号实验体的实验失败了，但是取得了飞跃的进展！只要再进行第30次实验……
提纳里甩门而去，巨大的声响震落了天花板的迷之结晶。
提纳里一边回忆，在桌边拿出水袋一饮而尽。辛辣感不断刺激着食管，如火在烧一般。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时候所有的愚人众都消失了，病房之外的大部分机器都停止运作，整个地下工厂一片死寂。
耳朵先是捕捉到了来自后门的震动，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
他转头看向那边，目光终于变得柔和起来。
……
回到教令院花了些日子处理犯人与向草神汇报之后，根据提纳里的留信与柯莱提供的线索，赛诺找到了琉璃工厂的藏匿处。
同样感受到了异样环境的赛诺，不禁眉头紧皱。
这里到处是死的气息，甚至连一个守卫也没有。
他按照信中的指引，找到了那扇病房的门。
巨大的房间空空荡荡，破旧的病床整齐地摆放着，很快，双眼就捕捉到了坐在案桌前的唯一的人。
赛诺快步向前，抓起那人的手腕，只想马上带他离开这里。
提纳里迅速拒绝了他，盯着赛诺疑惑的双眼，摇了摇头。
赛诺才注意到，提纳里的身体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都怏怏的，连抽出手腕的力气都那么小。
唯一不变的，还是他的眼睛，在对视时还是那样坚定。
赛诺刚想出声，却看到了提纳里噤声的手势。
赛诺终于放开了他的手。虽然很想马上把他带出去，但是还是决定看看他的想法。
因为可能会产生未知的后果，赛诺不能轻举妄动，按耐住处决这里的冲动，他还是冷静下来。
提纳里找来一条干净的止血带，为赛诺察看他胳膊上的巨大划伤，确认无毒之后，熟练地包扎。
赛诺才注意到这道伤口，被接触到了之后才感觉到痛，可能是来的路上不小心被划伤了。
这里没有合适的药，还是先止血比较好。
他努力用抬起手来，轻柔地缠绕着伤口，伤者知道配合，主动把受伤的手臂离得近些。
目光向下移动，在身上发现了许多细小的伤痕。按照之前的约定，看来沙漠遗迹那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提纳里垂下了眼睑。转身向桌上自己的实验记录里，找出一枚信，递给赛诺。
赛诺犹豫了会，才接过信。刚想打开，被提纳里用手盖住了，摇头制止。
这大约是这个工厂最细致的情报吧，提纳里愿意在这里待那么久，一定是为了这个。
赛诺认真地把信收好。
在这病房内四处观察，赛诺是第一次见这种残忍的景象。他处理过许多犯罪学者躲藏的秘境，见过太多奇异的实验。
只有这里，是苍白的。
如果每个人渴求的知识都是梦想，那么实验室可以比作学者们「梦境」。
就算是欺骗了民众们的虚伪梦境与集群实验，至少有美丽的外表包装，能看到人性。
但是这里，只有扭曲。
光是再用魔神残渣加入实验，可想而知实验会带来比柯莱更痛的痛苦。
赛诺再次打量了提纳里的全身。
他变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到快要与环境融为一体，浑身唯一的亮色也没有像平时戴上。头发看似随意地扎起来，但是虚汗使它结成条，贴在脸上。喉头不停在吞咽着，没有水的滋润就会让它干涸。
提纳里觉得这家伙的目光就像在审视犯人一样，难道是自己的状态还是太明显了吗？
「技术顾问」的声音又在脑袋里响起，真是讽刺。
这是提纳里第一次不敢直面赛诺的目光。
赛诺突然再次抓住了提纳里的手腕。他还是想把人带离开这里。
现在他的力气可大多了，被拉快到门口时，提纳里才好不容易拖住他的脚步。
为什么？
提纳里摇了摇头。
还不能走。他指了指赛诺身上的信件。
赛诺注意到提纳里的眼眸，还是那么的干净澄澈，像骤雨时的天空，与被雨冲洗的干净的叶子。好像看到一位林行者，在不顾暴雨地冲刷，坚定地向着自己辨清的道路行进着。
如果遇到暴雨的话，请停下歇一歇吧，提纳里会这样说，但是转身又会进入雨中，寻找其他的雨中人。
巡林官的眼晴是那样清亮。找到一位被簇拥着的小学者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他把问题一个个记录下来，年纪小小就能学习比自己还高的许多书籍。等他好不容易从书堆里站起来时，又会有人来找他合影。
他当然直接拒绝了，真是个有些脾气的人啊，面对风纪官的询问还能面不改色，坚定不移。
提纳里还是像那时一样，抬眸直面风纪官的眼睛。
相信我。
他告诉他。
赛诺缓缓松开提纳里的手腕，咬紧牙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