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张路明请了长期病假的第二天,他麦当劳班上为数不多的两个“朋友”就第一时间过来探望他了。
“哈喽~前辈、我们来看望你了哦。”被护士领进来的是元气满满的苏挽和秦安。
“喏,给你的探望礼物。本来想给你带几串我家的烤串的,结果苏挽说那个不好给病人吃,临时又买了一个。”秦安说着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丢到被子上。
看着绑了蝴蝶结的盒装巧克力,张路明笑了一下,“你这个礼物是选得真好,这个包装起码值了三十块钱。”
“哎呀,反正你拿到了就行,出院了我再请你吃烤串。”秦安瘪了瘪嘴,显然也对买了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耿耿于怀。
“诶,窗台上这瓶水仙是谁送的啊,前辈还有其他的人来看望吗?”
“啊,我一醒来就在这了,医院摆的吧?”
“什么叫还有其他人来看望啊,听着好孤单啊喂,咱张哥身边肯定帅哥美女一大堆是不是?”秦安说着说着就一屁股坐到了病床上。
而听到这句话,张路明只能用一副“你在逗我”看着他。
“啊?不会吧?张哥你那个…弟弟妹妹之类的?同学朋友之类的?”
现在张路明看着他的表情已经可以说是死鱼脸了。
“你可闭嘴吧——”苏挽翻了个白眼,把水仙挪开摆上了自己买的粉色玫瑰。
因为好歹是要请长期病假,张路明为了糊弄同事随便编了一个意外车祸的理由。结果苏挽一来就抓着他问什么伤残认定啊,对方态度怎么样啊之类的。张路明只能含含糊糊地搪塞,结果又被她噼里啪啦的好一顿数落,说什么“出了车祸这么大的事都不上心,一个人有点什么伤病没人知道怎么办”。简直让他感觉经受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终于好说歹说秦安看出他不想讲这事,硬把苏挽拉走了,张路明才终于清净下来。
虽然只是什么结果都没有地闹了一通,但心情仍然因为他们两个的出现变得更加轻盈了。或许是贪恋这种感觉,明明他已经觉得不需要别人也可以生存了,但还是和他们保持着这种距离感下的联系。
病房无趣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其实平时哪里又不是这样呢?他看着病房中人进来又出去,和苏挽和秦安聊些有的没的,一个星期不到就出院了。
因为懒得找路,想着赔偿款就该用在过得舒服上,张路明打了辆车直接到了家。走过仿佛有点陌生了的道路,家门似乎比自己记忆中的显得还要老旧。
当他打开门的时候,淡淡的酒气和发霉的泡面味混合着淤积多日的空气扑面而来,那与这几天来待着的医院整洁的病房形成强烈对比的客厅让他有点不适。拖鞋一个在玄关一个在卧室门口,旁边还倒着一罐没喝完的啤酒,冰箱上的记事贴掉落在地,桌上还有没吃完的外卖。衣帽架随意勾着几件西服和一条颜色深浅不一的领带,看着像一个扭曲的人偶。
哇,我家里有这么糟糕吗?之前印象里好像是有一点乱?
看来是不得不打扫了,正好休息了这么多天了。张路明打起了点精神。
在第三次去洗拖把之后,张路明感觉自己充分认识到了每周一来打扫的家政阿姨的辛苦,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满了好几次垃圾桶,家里那一言难尽的味道一时半会根本散不去。
等到张路明做完所有的事,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了。他给自己放了一缸热水,久违地泡了一个澡。
被烘烤了一个下午的卫生间暖洋洋的。
就在张路明什么也不想地躺着在浴缸中的时候,他看到夕阳有些刺目的光透过厕所的毛玻璃照进来,地上的水渍闪着立体的光,看不清方向的光把整个玻璃照的通亮。
说起来,记事贴上店长面试的日期,就是明天吧?
好不容易在浴缸中回复了血条的张路明收到了空虚胃部“咕咕”的抗议声。刚刚处理完发臭速食的他实在是不想再去触碰超市的便捷食品了,他换了身常服打算久违地亲自动手。
你可以永远相信附近的超级市场。
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会让人觉得大部分的商超都是一个样。
还记得原先母亲有时会在这个时间带我来买菜。因为白天的时候他们工作都很忙,想要呆一起也只能趁晚上买菜。
“老妈,我想要买这个。”前面的一对母子略微挡住了冷柜间的道路。
“啊呀,这个很容易坏的,有小包装一点的吗?”男孩指着的是一盒花盆大小的冻酪。他看了看周边,没再看到有卖纯冻酪的产品。
“啊,对不起。”在偏头的时候,母亲注意到了驻足观望的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把购物拖篮挪开了一点。
其实我也不一定要过去的。
在背对他们的时候,我听到男孩对他的母亲说:“要不就买这个吧,我没看到其他这样的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长久以来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下包裹的是小孩子特有的奢求。我走远了,至于那对母子究竟是买了还是没买那盒冻酪,我并没有听到。
假如是我的话就会买了,我赚这些钱就是为了不再舍弃太多东西。
现在是晚饭的时候,而我却一个人散步在超市的食品区。活着的或没死透的食材围绕在我周围,住院多日的情感最终汇聚成一点流淌出来。
原来即便是我,不、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也会在要死的时候感到绝望,我也会因为还活着而欣喜,我也会因为无人依靠而感到孤单,我也会因为看到别人来探望我而而没由来地高兴。
那我现在,好像有点思念起什么了。
眼角瞥见了冷柜里的汉堡肉,自然而然地拿起,又顺理成章地放入购物篮。毕竟,我现在有钱了不是么?
随便选了一些简单的食材,我一样一样地重复着母亲曾经日复一日的事情。我想象现在的我就是她,正围着那个粉色的围裙,给理应待在一起的人做晚饭。我想象我落刀的频率与她重叠在一起,我想象我和她一样过着认为永远会持续的生活。
既然是晚饭的时候,那我应该也会在的吧?
恍惚中,母亲的影子好像从我的身上分离开,我是泡影中的她的儿子,而她在一旁的砧板上切着葱。
幻梦一下就过去了。现在菜有没有炒焦,调料有没有下多,都得看我自己。
我坐在桌子旁,上面有难得的、冒着热气的饭菜。尽管是温暖的,但在这个屋子的深处却像烛光一样微小。尽管是微小的,但又奇异的没有被淹没。
我夹起一块汉堡肉审视着,仿佛想透过它看出些什么,但看到的是煎出的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飘散的香气与我的回忆共鸣,一种微妙的情感在心中生发出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从眼角滑落了。我摸了摸脸,看着手上的水渍,心里有点莫名的落寞。
原来我已经这么难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