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是六年过去。
待在学院中的时光让人觉得如此短暂。法洛斯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在食堂用餐或是在宿舍睡觉,几乎不跟学院求道者以外的人打交道。
倒也不是他想把日子过得这么自闭,他只是一个骑士爵位的继承人,就算想跟其他王公贵族的后代搞好社交关系,人家也不愿意待见他。
学院这个机构并非谁想来就能来的,能够前来这里学习的,几乎都是中高层贵族的后代。贵族们通过对学院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持,从而换取让家族后代前往学院修习的机会。
艾隆布洛德伯爵算是个知恩图报的贵族,只因为法洛斯的舅舅对他有救命之恩,伯爵不但给这位恩人封了骑士爵位,让他从庶民步入贵族阶层,还从家族中选出了一位女性与其继承人联姻,从而将其吸纳成铁血家族的一员,巩固其在贵族中的地位。
他甚至还给了法洛斯一封推荐信让他来到学院修习。
或许法洛斯的舅舅最开始打的算盘里并不包含法洛斯的未来,但从结果来说法洛斯还真得谢谢他。就算给舅舅磕一百个响头都不过分。。
不过就算成为了铁血家族中的一员,骑士终究只是骑士,是贵族中地位最低的阶层。在其他那些王族、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的后代们看来,法洛斯顶多也就是个给他们端茶送水扫地擦鞋的角色。
与其去热脸贴冷屁股,不如老老实实跟学院的求道者们学本事。这也就让法洛斯成了一个每天三点一线的学痴,甚至连和未婚妻的日常交流都不再花时间去做,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个人可以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尽管法洛斯和菈古妮丝的关系并不好,可法洛斯自认为懂得她是个什么人。
就算法洛斯不去搭理她,也不用担心她会被学院里的其他男性拐走。那种给家族荣耀抹黑的事她不会去做,否则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当法洛斯的未婚妻了,毕竟这是家族的安排。
法洛斯本还以为这样沉迷学习的日子会接着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晚上宿舍的房门被敲响。他打开门,发现来的是菈古妮丝。
六年过去,法洛斯已经长成了一个将近两公尺的高大小伙,蓄长的棕色头发被他扎成一条马尾辫,让他看上去颇有几分帅气。可菈古妮丝却和当年相比没什么太多变化,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如今她的个头只够法洛斯的腰这么高了。
这是一个即使她每天都坚持喝牛奶都没能够扭转的残酷事实。
“什么事?”
“你先让我进去。”
不等法洛斯回答,菈古妮丝从法洛斯的手臂下钻进了这间大小仅十平米的单人宿舍。房间没来得及收拾,桌子上堆满了法洛斯从藏书室借来的书本。
她掏出一面信封,摆在桌上。信封上的封蜡已被拆开,想必菈古妮丝已经读过这封信。
关好门,法洛斯借着墙壁上的宝石散发出的光芒,看清了红色封蜡上的家徽:一顶破损不堪的战士头盔。
它寓意着坚定不屈,也对应着家族的座右铭:“纵使肉身俱灭,精神永不屈服!”
“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个徽记了。”
“每三个月都有一次定期书信联络,只是你不关心,也从不过问。你满脑子只有你的学术!我觉得要不你干脆去通过院长的考验,成为学院的求道者算了?”菈古妮丝提议。
求道者不问凡俗之事,一生只为追求世间的奥秘。而且只要成为求道者,也就成为了学院的正式成员。世间任何国家、组织都不得对其敌对。同求道者敌对就等同于和整个学院敌对,没有谁会做这种愚蠢的决定。
“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刚这么说完,法洛斯就被菈古妮丝疑惑地瞪了一眼。
“你还真考虑上了?我就随口说说!”
“我也就是随便考虑一下。我和那些学院的求道者们没少打交道,也知道我肯定达不到他们那种超然忘我的境界。院长不可能让我这俗人通过考验。”
法洛斯之所以天天刻苦学习是出于别的目的。他是为了让自己变强才学习,而不是为了探究世间奥秘。毕竟时间有限,他得赶在时间结束之前,尽可能学到更多未来能用得上的知识和技能。况且童年时期没有上过学的他,光是做到能把文字认全就比其他人多花费了一年时间。
外界人员在学院里最多只能待七年时间,而超过了这个时间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通过院长的考验,成为求道者,留在学院;亦或是被学院赶出去,此生再也不得进入学院。
留给法洛斯和菈古妮丝的时间已经只有不到一年了。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你真的有考虑留在这里的话,就得快些做决定了。”菈古妮丝言道。
法洛斯听出了菈古妮丝话中的紧迫之意,也意识到了有什么已经发生。
他打开信封,取出信件,迅速把信纸上的内容读完。
“又爆发战争了……”
“嗯。而且根据信上的内容,这次的战况很紧迫。所以伯父希望把我们从学院召回,到前线去搭把手。”
“只要离开了这,我们就回不来了吧。”法洛斯皱起眉头。
这也是学院的规矩之一:进入学院修习的外人,一旦离开学院将被直接视作退学。今后不得再进入学院。
“伯父也想让我们在学院学够七年时间,只是现在的战局刻不容缓。他迫切需要额外的战力来破局。”
“既然如此那真是可惜了。”
法洛斯本还想在最后的这年里再学些东西,现在看来只好放弃。
家族之所以把他们送到学院来,为的就是这一天。所有受到的恩惠终将偿还。
“我还以为你会大哭大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跟家族撇清关系呢。”菈古妮丝笑着说。
的确,法洛斯心里头的确想和这帮贵族撇清关系。反正已经在学院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也想独自一人走遍世界,去追寻自由浪漫的人生。
“又不是小孩子了。”
法洛斯没笑。他轻轻地把信纸折叠好,装回信封。
“是么?看来你六年前反抗命运的决心已经所剩无几了啊。真令人失望。”
菈古妮丝这话听上去有几分像是在嘲笑法洛斯。
的确,六年前,两个人曾有着共同的目标。
忍辱负重,在学院里学够本事,从此摆脱家族的束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在学院里的生活让法洛斯改变了自己原来的想法。
面对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高阶贵族,法洛斯很不服气。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人类社会就掌握在这些人手中?
虽然其中也偶尔有几个愿意平等对待法洛斯的人,可这样的人寥寥无几。即使如此,他们的社交时间大多还是花在巴结权贵公子和千金小姐上面,不会在法洛斯身上耗费太多时间,那是他们身为贵族后代该做的人际功课。
被排斥在社交圈之外的法洛斯没有什么能做的。他能想到的且能做的,也只有努力学本事,希望未来能够改变一些什么。
他想要证明:自己这个身份低微的人并不比那些高傲的家伙们差,甚至可以比他们更优秀。
“小时候怎么想的无所谓,现在我只想做好我能做的。”法洛斯说。
从学院回去,继承舅舅的骑士爵位,并且努力爬得更高,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就是他现在的目标。
“这样啊。”听了法洛斯的想法,菈古妮丝的视线挪向窗外,看着天空中那三颗颜色各异的明月望得出神。
法洛斯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又疑惑地转向菈古妮丝。
“怎么了?窗外有什么?”
在他看来,这幅景色和平时并无异样。
“没什么。”菈古妮丝闭上眼睛,发出轻微的叹息。
她转身爬到法洛斯的床铺上,靠着枕头躺下。
“今晚我就在这睡了。”
“啥?”
法洛斯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你在这睡做什么?单人宿舍的床铺就这么点大,要挤两个人很够呛。”
菈古妮丝瞥了法洛斯一眼,像是在看白痴一样。
“六年过去,咱们都已经成年了。等我们这趟回去,伯父应该就会着手操办我们两人的婚礼。到时候就算你不想,我们也会睡一张床。就当是提前适应吧。”
“……”
法洛斯细想菈古妮丝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早在六年前,那位伯爵就答应了把菈古妮丝许给他。现在二人也早就到了结婚的年纪,要不是还在学院修习,二人的婚礼肯定早就已经举办完了。
于是他也没再说些什么。作为一名成年男性,每天把时间花在学习上也早就憋得慌,能和异性亲密接触的机会没有拒绝的必要。反正他和菈古妮丝迟早要结婚,现在跟她假正经也没什么意义。
“明天就走么?”法洛斯问。
“信上说战况紧急对吧。”
“……也是。”
看来明天就要离开这了。
法洛斯有些不舍地合上桌上的书本,他觉得自己学到的还不够多,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未来的种种变数。
关上屋内的照明,法洛斯也随之上床休息。在这张狭小的床铺上,菈古妮丝的身体就紧贴着他的手臂。未婚妻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她的体温让法洛斯心跳不已。
“(好想今晚就把她……不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法洛斯打消了内心的邪念。就算想与她结合,也还是等二人的婚礼举办之后再说吧。
“(说来,我能当好她的丈夫么?以前没怎么想这个问题,可事实就如她所说。我们回去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正式的夫妻吧。孩子呢?生几个比较好?)”
烦恼着这些未来即将要面对的问题,法洛斯陷入了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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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菈古妮丝从床上起身。借着月光,确认枕边的法洛斯睡得像一头猪一样。
胸口一阵纠痛。
“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么……我还以为你会陪着我……”
她本以为法洛斯还和以前一样,与她有着共同的目标。她还以为,他之所以每天努力用功,都是为了和她一起摆脱家族的控制。
泪珠顺着脸颊落下,菈古妮丝的眼神也变得坚定。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成为铁血家族的陪葬。
尽管结果很残酷,可这……在她的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