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的脸怎么了？」
「昨天骑单车摔了一跤。」
「摔的这么狠？」
「脸着地的。」
「厉害…」
我用昨天的一样的借口把枫敷衍了过去。
中午饭后，我按照杏的指示，去找了枫。
「嗯？天台集合？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枫你让你社团的人在天台上集合后，待个一会就好。」
「是吗？我知道了，我会帮忙的。」
这么干脆答应，反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问问原因之类的吗？」
「我相信礬你有自己的道理。」
听到这番话，我在心中默默向枫鞠了一躬，也为我能结识如此好的朋友而感到幸运。
「你那边进展怎么样？」我转过身去
杏呆呆地看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她平时给我印象都是很认真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发呆。
「啊？你刚刚说什么？」只是一瞬间，她露出了慌张的样子，但马上又恢复到平时给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就是关于下午的活动，你有什么进展吗？」
「嗯，已经拿下了。」杏笑眯眯地说着。
杏对待这名理应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人，貌似抱有的仇恨比我更深。
奇怪，杏和璃的关系有这么好吗？虽然杏貌似和所有人都能相处的很好就是了。
我用力捏了捏刚喝完的盒装饮料，把它丢向了一旁的垃圾桶。
「叮————」
放学铃再次响起。
明明事情从一个人负责变成了三个人，但我的心仍然悬在空中，无法安心下来。
我现在要做的只用适时进入天台，然后和璃一起正常的放学回家，一切便会结束。
但是真的能这么顺利吗？诩真的会乖乖就范吗？
我想起了今天上午，我和杏逃课去社团的事情。
我一边忽视掉路上别人对我肿起来的眼睛好奇的目光，一边踏入了写着『古典文学部』的社团里。
这个社团已经废弃，所以并无部员，杏约定好我来这里商量对策。
杏正坐在里面，无所事事的摆弄着手机。
「我见你昨晚没有回我信息，还以为你没看见呢。」
「嗯，我其实有已读不回的坏习惯。」
「那看来礬同学可能需要消毒一下呢。」
杏露出浅浅的微笑，语气却有点毛骨悚然。
她像是要表示开始认真了，把手机「啪」的一声翻转放在了桌上。
「那现在开始说明一下我的计划，大约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礬同学你让枫同学在天台集合篮球部的成员，避免璃和诩独处，阻止下午会发生的事。」
「第二部分，则是让诩放弃掉璃，否则不除掉这个祸根，之后一样会发生这种事。」
其实这两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挺困难。
首先是在天台组织篮球社的这么多成员，而枫仅仅只是一个高一部员，尽管是主力，但如此大的号召力难度非同一般。
其次，让诩放弃璃，以诩这种性格会轻易放弃吗？
「那你要怎么做才能让诩放弃璃？」
「嗯哼，我有我自己的方法。」
璃说这话时，看起来并不是虚张声势，我在她脸上看到更多的是信心十足。
既然她这么说，我也不好追问下去。
「别担心。」
杏出门时拍了拍我的背
「到时候我会全力帮你的。」
她回头后，好像又在嘴边嘀咕着些什么
「也是帮我自己……」
社团班级里鸦雀无声，只留下我一人站在那里。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天台那边好像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喂——为什么天台这么多人啊？」
「前辈，教练说要让球队在天台训练，这样更能锻炼肺活量欸。」
「哈？开什么玩笑？」
「那也没办法呀，我一个一年级生哪敢不听教练的话啊。」
诩整张脸气的发红。
「喂，一年级的，谁教你这么和学长讲话的？」
「没有啊学长，我只是按照教练的指示办事而已。」
「别以为当了一个区区一年级的队长就得意忘形了！你知道我可是谁吗？」
糟了，他不会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还会动手吧？
枫看起来并没有慌张，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抱歉啊学长，当队长这事是按实力来选的，我没记错的话，学长这三年来貌似连一次队长都没选上吧？」
他，他在做什么啊？居然挑衅诩？
诩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直接笔直地朝枫冲了过去。
但或许是枫平时的人缘很好，又或许是诩平时的风评太差，大家对诩接下来的行为早有准备了，纷纷把二人拉了开来。
趁这时候，我走到枫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嗯，我从杏那里知道了诩约璃出来这件事，我只是单纯的想找他发泄一下而已。」
他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我，让我不禁汗颜。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改天请我吃个拉面就好。」
他对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临走时拍了拍枫的肩，走出了大门。
下次一定要好好谢谢这位救我无数次于水火之中的朋友。
如果只是拖延了这一时让璃和诩没见面，其实也没有任何作用，得让他彻底放弃这个女生才行。
「Hello～借过借过——」
我刚走到在天台的门边，正打算让路，才发现原来是杏，旁边还站着璃。
「欸，礬，你怎么也在天台啊？」
「嗯……这个一会再解释吧。杏，借一步说话。」
我把杏带到一旁，用璃听不见的声量问
「你想好解决的方法了吗？」
「嗯，很容易啊。」
她一脸平静地说道，眼神中只有自信。
「是吗。」
我不打算过问解决的方法是什么，我相信她能解决。
「等我一下哦，我现在去善后。」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踏入了天台，径直走向诩。
「学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啊～」
「哈？没看我在…」
杏慢慢悠悠从口袋掏出手机，把它递给诩
诩看了看手机，眼睛突然瞪的如灯泡一样大
「你！你居然敢诬陷我，这视频是假的！」
「如果前辈还想找我朋友的麻烦的话，我会将这个视频提交给学校解决哦～真还是假，那可得看学校是怎么想的咯～」
「咕！」
「再见啦前辈，好好训练哦～」
杏闲庭若步地走出天台，然后对我和璃露出了小小的虎牙。
「你怎么做到的？」我忽略掉一旁懵圈的璃，把她拉到了另一边询问。
「很简单，我在昨天的下午就在天台蹲守，用手机把诩因为告白失败，恼羞成怒后扇璃耳光的过程录了下来。」
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回想我昨天鲁莽的做法，感觉自己愚蠢到没边了。
璃宝蓝色的大眼睛眨呀眨，看了看杏，又看了看我，最后不满的鼓起了脸颊
「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啦！快告诉我啦！」
放学后我推着自行车，与璃并排走在回家路上。
她在一旁一语不发，看来是刚刚的气还没消，毕竟在她的视角就是我莫名其妙约她去天台后，再莫名其妙把她晾在一边。
但即使是事情解决了，回想起那天璃的样子，我仍然不敢主动开口。
「看起来你和杏关系很好嘛。」
「哪里有…」
「明明就有，我最近看你们经常在一起。」
「巧合吧。」
璃貌似对我说的话不满意，赌气似的扭过头去。
「好啦，我请你去吃甜品店啦。」
「哇！真……我，我才不吃！」
「那您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
她的停顿有点刻意，我忍不住看向她，她却好像是在避免与我有眼神接触似的把头迅速别开。
「陪我去个地方…」
「你说什么？」
「我说陪我去个地方啦！」
「哪里？」
「你别管，跟着我就是了。」
跟着璃的脚步，我只记得我们好像走了很远。
前面是一个黑乎乎的隧道，里面只有水滴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毛。璃却像是完全不害怕一样，不停的往前走着。
剡山市的秋季很短，也许只有短短三周，但这里看起来已经完全算得上是金秋了。
我刚走出隧道，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天飞舞的枫叶，地上已经被铺上了深红色的地毯，在夕阳的沐浴下显得更加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树叶和泥土的气味，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啼。四周不见任何人，在这片偌大的枫叶林中，只有我和璃二人。
前面有一座小小的木桥，桥很窄，只能通过一个人，下面是一条清澈小溪，上面盖着一层红叶。
璃走在我的前面，我则推着自行车走在后面。
自行车驶过桥上的枫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忽然，一阵秋风扫过，几乎是一瞬间，染红了的枫叶如同雨一般下了起来，璃慢慢转了过身，宝蓝色的短发随风摇曳。
这个场景，让我觉得是那么的美，就和梦境中一样。
璃站在我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裙子的下摆，咬紧了双唇，脸颊稍稍泛红。
这场景，就像是……
我不愿继续想象下去，但眼前的璃貌似并不想就此停下来。
一片枫叶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头上，她把那片枫叶拿了下来，放在了嘴边。
声音从枫叶的后面传了过来，那么的细微，又是那么的清晰。
「礬…」
不对。
「我其实…」
不对不对不对！
「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喜欢你了…」
我听见我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一直认为人与人的关系不会因短短一句话而发生巨大的变化，事实证明，我是错误的。
一种近似恐惧的心情从我心中诞生，这个时空的璃并不知道当时那个没有救下她的我，那个让她流泪的我。
顿时我感到头晕目眩，胃里好似有什么在里面翻滚，不禁让我向后仰。
我不知道当时要怎么做，想说些什么，又再次错过了时机。
就这样，我把我的青梅竹马晾在了那里。
我逃了，逃的彻头彻底，甚至连自行车倒在了地上都没顾上。
只是不管一切地往前跑着，跑出了枫叶林，跑出了隧道，中间还摔了一次，摔的膝盖都冒出了血来，但我不敢停下来。跑累了我就换走的，一直到家门口关上了门，把门关上后我才放下心来。
我怕的不是璃追上来，我也知道她不会追上来。
我怕的是我的一时冲动，会同意下璃的告白。
因为我知道，我配不上她，配不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她。
「吱————」
自行车的齿轮在吱吱作响，轮子慢慢停止了转动。
「呜呜……」
「哥你回……哇！你怎么了？」
「没事，让我歇歇。」
我那正在渗着血的膝盖，以及满脸发红的脸，不小心把妹妹吓了一跳。
其实当我迈开腿跑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为什么又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
我对不起璃，明明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我却将这份长达十余年的感情彻底撕毁了
我无所事事看着手机，列表里是昨天璃给我发的短信。
都重来了这么多次了，我依旧还是没能保护你吗？
一种心酸感涌上心头，如果不是童年玩伴，我这种人根本不会和璃这样阳光开朗的女孩子接触到吧。
窗外的公园里有几个孩童在玩耍，他们玩闹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的璃头发长长的，所以班上总有些男生会扯她头发。
当时我还记得我经常为了她去和那些男生打架，
我小时候还敢为她鸣不平，而现在却反而越来越懦弱了。
我将心中的仇恨转移向「时空裂痕」，如果没有它我也许能做回曾经的自己，而不会因为我与璃的信息差而感到自己是那么的狡诈，明明刚伤害了她却又将这件事掩盖掉。
想到这里，我将头狠狠埋在枕头里。
已经没有时间再给我伤心了，已经没有时间再给我犹豫了。
因为只要每拖延一分一秒，都会让那名少女痛苦万分，即便第二天的她会忘记这一切，但伤害过她的事实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明天，我一定要将这一切都结束。
次日下午，我坐在座位上，不知不觉太阳就落了下去，即便铃声已然响起，我却没有挪开椅子的想法。
天空犹如被刷上橙红色的颜色，背后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痛。」我甚至没认出这个声音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对劲。」
见我没反应，杏硬生生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掰了过来，眼睛直直盯着我
「昨晚你和璃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我把一切都跟她交代了。
「是吗。」
「…」
「礬同学，你昨天晚上的行为，真的有够差劲的欸。」
「我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
「杏同学，你帮我的已经足够多了。这次我要用自己的双手解决。」
她听完我说的话，先是一愣，再冲我笑了笑
「是吗。」
我和璃并排走在路上。
罪恶感依旧挥发不去，但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只会伤害她更深。
我们走进了昨日经过的隧道，四周的红叶与昨天并无二致，不过是在桥上多了一台自行车罢了。
「咦？这不是阿礬你的自行车吗？」
我忘记编好关于这个的借口，只好不去回答她的话，默默把自行车扶好，好在这地方没人，否则早就给别人骑走了。
即使是过了夏天，四周依然有虫鸣和蛙声，此起彼伏。
像是要盖过这些声音似的，璃往前走了几步，踩在稀松的枫叶堆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如同昨日一般，走到桥的三分之二处时，她回过头来。
她紧闭着双唇，看起来好像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我只是默默站在那，等着她说下一句话。
一切都和剧本上写的一样，她紧紧攥着裙子，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先是与我直视，再逃开。
终于，像是要下定决心似的，她的嘴唇动了起来。
「礬…」
「嗯。」
「其实我…」
「嗯。」
「喜欢礬很久了。」
璃涨红了脸，这次她的目光好好的看着我。
我多么希望此时四周能有什么别的声响，好来打破这沉重的气氛，但却不如我所愿，只剩小溪冲刷叶子发出「唰唰」的声音。
即使是同样听过的话，传到耳朵里依旧让我的胸口发闷，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样。
忽然，天空下起了豆大般的雨粒，打得叶子沙沙作响。
「要不先去避雨吧。」
「不！我现在更在乎你的回答！」
像是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一样，璃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腕。
雨点不断地击打着我们俩的制服，慢慢的，我和璃的制服都湿透了，湿着的衣服贴在背上的触感令人难受。
我对璃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即使是失去这个朋友，只要能让她不再因为我而受伤，那也值得了。
所以，对不起，璃，请让我再伤害你最后一次吧。
我把搭在自行车把柄的双手放了下来，她也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这份感情。」
雨的声音是那么嘈杂，但从我的表情她也能看出我说话的内容。
「…是吗。」
「…对不起。」
「阿礬不用道歉的，这只是我对一厢情愿，嘿嘿…」
璃对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从未看过如此僵硬的笑容。
我想起了当时她在天台流着泪还安慰我的场景。
一阵温热从我心中流过。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我没事的……」
「你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我都很震惊这是出自我口中。
「！」
「璃一直都只是对别人温柔，却一直在伤害自己！」
「…我根本就不温柔。」
「啊是吗，那我们小学的时候一起去逛庙会时迷路那次，我只是一直在哭，而你却背着我走回了家里，明明自己脚底都磨出血来还安慰着我，那算是什么？！」
「…」
「你还记得那次初中刚分班的时候吗？我因为个子矮小被人嘲笑，你却第一个站出来帮我出头，帮我把那些男生都狠狠地揍了一顿，这又算是什么？！」
「…」
「我真的很开心，有璃你这么好的朋友，我真的觉得我很幸运。但是，我不愿意再看到你为了帮我而受伤了啊！」
奇怪，我眼前越来越模糊，可恶的雨水。
双腿不停的颤抖着，我已经看不清眼前璃的样子。
我想起了那个没有去救下璃的自己，想起了那个逃跑的自己。
我像是要把过去的所有都宣泄出来一样，歇斯底里的吼着。
「直到现在也一样，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是和过去一样，擅自对我温柔，又擅自伤害自己…」
「不要说了…」
「但我却一次又一次利用着你的温柔，又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
「那种事情，才没有！」
「咚！」
「那种事，才没有…」
她扑到了我的胸前，把脸埋在我那湿透了的制服上。
「我的一切，一切都是阿礬给我的。」
「你还记得吗？我5岁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好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小仓鼠一样。那时候我没有一个人认识，却只有阿礬你主动跟我一起玩，是因为你，我才变得像现在一样开朗。」
「……」
「那你还记得7岁的那个夏天吗？我不小心把足球踢到了别人的家里，打碎了玻璃。我当时急得快要哭了出来，但阿礬你却说是自己踢的，还被那家人扇了两个耳光。之后我哭着向你道歉，你却笑着对我说没关系。」
「……」
「还有，还有9岁那年的开学的那一天，我的暑假作业怎么也找不到，那次我真的快要哭出来了，最后是你把你的作业改成了我的名字交上去了，谎称自己暑假作业丢了。因为这件事你被老师罚了一个月值日，还给你家里人训了好久。」
「……」
好像是要把这十余年的所有事都再让我回忆起来，她死死拽住我的衣服，生怕我离开。
突然，她把紧紧拽住我的衣服的双手松开了。
「但是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一直，一直喜欢着阿礬，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
「当我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已经无法把我的目光从你身上离开了。」
她像是自嘲似的，发出一声冷笑。
「但是呢，但是阿礬你连一次，就连一次……都没有好好地看过我…一次都，一次都没有啊！呜哇哇哇哇哇！！！！！」
说完这句话后，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撕心裂肺地哭着，再次把额头狠狠顶在了我的胸前。
我仰起头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无情地灌入了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们站在那里多久，直到身体已经冰凉时，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为什么……」
「……」
「我到底哪点不行了……」
「……」
「呐，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啊……」
请别再说话了，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这种人而受到伤害了。
我的脸被冰冷的雨水狠狠地击打着。
雨越下越大，渐渐淹没了我们彼此的身影。
那天，我们并未得出我们未来关系的结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