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廊道两侧挂满了一个胖子的肖像画,每幅画中胖子都身穿款式不同的华丽礼服,神态傲慢且威严。但不知道为什么胖子的发色和瞳孔、以及脸型都是典型的黄种人相貌,那两撇八字胡令白战想起从前在自己家楼下摆摊的瞎子算命先生,有一天城管的警车路过,把瞎子带走,白战从此再也没见过他。
本以为会有高档的宴会,但管家并没有将三人领向宅邸二楼的会客厅,而是另辟蹊径来到地下室,两名凶神恶煞的保镖拉开地窖的门,一条通往地底的石阶映入眼帘。
“请跟我走。”管家的脚率先伸入地窖,煤油灯照亮了前方阴暗的路。
下行了大概10米,前方又出现一扇具有传统东方风格的大门,一黑一白两条龙的浮雕呈太极的形态相互缠绕在大门上。管家来到门前,进行虹膜认证扫描,大门便缓缓敞开。
“请带上假面,仪式是私人性质的,注意隐藏自己的身份。”管家从墙壁上取下三枚镂空的假面递给白战三人,假面仅仅遮挡鼻子以上的面部细节。
“汉森,我饿了,我想订个外卖。”蓝婴宁说。
“二小姐,这里不是你家,恐怕很难按照你的意愿行事。”汉森说。
“可是塔列朗说整个菲尼克斯都是我的。”蓝婴宁说。
“嘿嘿,三位是肚子饿了吗?请不要急躁,仪式现场准备了丰盛的佳肴,就在前面。”管家说着,推开黑暗中的一扇门。
嘈杂的人声瞬间挤满了耳膜,这里是一片无比开阔的会场,至少有上百盏燃起火焰的壁灯环绕在圆形的墙壁四周,将昏暗的地下空间照亮,上百名来宾觥筹交错,长条形餐桌上的确如管家所说,摆满了鸡鸭鱼肉、甜品糕点和种类齐全的酒水。
“这个膜拜仪式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富豪名流的聚会?”白战拾起一个裹着蜂蜜的烤鸡腿,递给蓝婴宁,“亲爱的,吃鸡腿。”
“不要,我不吃油腻的东西,容易长肉,哇,我要吃这个柠檬蛋糕。”蓝婴宁端起一碟瓷盘上的柠檬蛋糕,用小勺铲起来品尝,少女碰到甜品,表情幸福得起飞。
白战摇了摇头,径自啃起鸡腿,汉森取了一杯红葡萄酒,气定神闲地啜饮。
“你是来调查这个神龙教的?”白战问汉森。
“他们在菲尼克斯外城区的影响力愈演愈烈,其名声甚至传进了凤陵宫,我好奇所以来看看。”汉森说。
“不就是个诈骗团伙么,我劝你趁早带人一锅端,不然我敢说那些捐款将在一夜间不翼而飞。”白战因为交了500菲尼的会员费而痛心疾首,现在他裤兜里只剩下20菲尼的纸币了。
“诈骗?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汉森盯视着白战。
“不是,这个套路你们难道没见过么?编一些玄乎其玄的玩意,骗那些做着升官发财白日梦的蠢货交钱,其实屁用没有。”白战耸了耸肩。
“玄乎其玄?嗯……可我要是说,那个神龙大人的占卜命中率确实很准确呢?”汉森不动声色地说。
白战怔了片刻,恍然大悟。
“你……根本不是受命来调查的吧?你也是来找那个家伙算命的?”白战一字一顿地问。
汉森摇了摇酒杯,抿了一口酒液,没有回答。
“那个神龙真的会算命?你都了解过多少案例?”白战问。
“据说他可以精准到预测一个人每一天的命运,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个我的手下心神不宁地说自己可能会在一周之内丧命,我问他为何如此判断,他坦言自己因为迷信曾来到神龙教会进行占卜,结果那位神龙大人告诉他命不久矣,让他趁早了结一些未完的心愿。我不信邪,认为他很可能被那个神龙大人施加了某种天格力,可能是一种慢性病毒,以此来证实神龙真的有预言的本领。我找来菲尼克斯最杰出的医生兼治愈系天格者,让他检查那个可怜下属的身体,但得出的结果却是,他没有收到任何天格力量的影响。”汉森说,“于是我把他关在一间屋子里,命令其他手下24小时看护,确保他没有遭受外来危险的可能,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周。”
“然后他死了吗?”白战问。
“死了。”汉森摆了摆手,仰头饮尽红酒。
“咋死的?”
“吓死的。”汉森说。
“吓死的?”白战皱眉。
“法医鉴定说是精神极度恐慌,再加上我那个可怜的手下本来就有心脏疾病。被吓死的可能性取决于人体的交感神经系统, 在面对某种极度紧张的情境时,这个神经系统会使肾上腺素激增,引发心律失常而死。”汉森说。
“这只能怪他自己倒霉喽,像我有个朋友,被黑心企业压榨而过劳猝死,但愿他下辈子活得轻松点。”白战说。
“有趣的地方在于,我事先让那个手下把神龙大人预言的死亡时间写在一张纸条上,锁进保险箱。在他死后,我才打开保险箱,上面写着他会在星期三死去,是他的笔迹没错。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的死亡时间的确是在星期三,上午9点12分。”汉森用诡谲的口吻说,“整个菲尼克斯比我还厉害的能量人可不多,能在我眼皮底下搞怪,可不容易。”
“这……”
“所以我几乎可以确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神龙大人是凭自己的真本事预言出来的。”汉森说。
“可是有点奇怪,如果你的手下当初不去斗胆算命,他根本不太可能被吓死啊。”白战说。
“自作孽,不可活。”汉森叹了口气说,“曾经流传过一个笑话,是嘲讽预言家的,有个预言家预言自己会在某日某月死去,结果到了那天他没死,全城的人都笑话他,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因为羞愧至极而自杀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预言了自己的死亡。”
“害,命运,有的人大富大贵,有的人孤苦伶仃,早已注定。”白战也垂头叹气,“所以呢,你的真实目的,是来找那个神龙算命?”
汉森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想问什么?”白战试探着问,这个牛仔不仅实力超群,杀人不眨眼,而且高官厚禄,财也不缺,权也不缺,他还不知足?他到底在求索什么?
“我想知道,最后杀死我的人会是谁。”汉森微微一笑。
“你看你,不作死就不会死,净问些不吉利的问题。”白战酸里酸气的说,“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有你这个地位和身家,天天去庙里给菩萨磕头。”
仙风道骨的乐曲响了起来,吸引了与会者的注意,正面鲜红的帷幕宛如戏剧一般拉开,管家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麦克风,笑如春风地走上光滑的硬木地板舞台,像大家隆重宣布膜拜仪式即将开始。
“女士们,先生们,有请神龙大人出场——”
彩球炸开,礼炮响起,宛如迎接一位凯旋而归的皇帝般,八个头戴高帽子的人扛着一顶极度奢华的轿子从舞台右侧走了出来,那顶轿子目测有5米长宽,雕龙琢凤,七彩流苏,摇摇晃晃地驶入众人眼中。
这神龙大人是有多虚荣啊。白战暗自吐槽。
会场静了下来,每个人的视线都如聚光灯般紧紧粘了过去,随着彩色的飞花落地,乐曲也渐渐熄止,来宾翘首以盼,但无法看清轿子茂密的珠帘中那位神秘大人的尊容。
“有请神龙大人讲话,为迷途的我们指点迷津。”管家说完,优雅地退居幕后。
轿子中忽然传来粗重而庄严的咳嗽声,然后一道中年男人的嗓音响彻起来。
“诸位,首先感谢各位的信任,自我创建神龙教以来,唯一的信念和使命,就是将神灵的旨意播撒给迷途的世人,我对钱不感兴趣,对权力和虚名也不感兴趣,因为我生而为天龙,掌管着世间凡人的命数,诸位可知,命理学不是玄学,用现代科学知识来比喻,人间就好比一台计算机,命运只是一条程序编码,我们每个人遵循着各自的编码而存活。而我,身为伟大和尊贵的神龙,恰恰掌握着破译命运这条编码的本领,我将用它来服务众生。现在,跪下吧,朝我膜拜,我将释放体内的灵气,将上好的天地之气播散给你们,帮助你们驱灾解难——zhiyinnitaimeibeibizhiyinnishizaitaimeibeibiyingmianzoulaidenirangworuci——”
所有人都虔诚地下跪,聆听着神龙的咒语,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战总感觉这咒语的旋律似曾相识,白战努力告诉自己,这是神圣而肃穆的场景,不可以哄堂大笑。
“我去卫生间。”白战捂住想笑的嘴,跟汉森打了个招呼,灰溜溜地跑走了。
念咒持续了三分钟,就在这庄严的时刻,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假面少女健步如飞,爬上了舞台。
台下众人见状纷纷惊愕地捂住嘴唇,是谁敢在神龙大人面前放肆?窃窃私语顿时此起彼伏,一个胖女人凶神恶煞地低声呵斥,让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滚下台,一个弓腰驼背的男人连连发出嫌恶的龇牙声,像驱赶流浪狗一样挥手,管家也是冒冒失失地赶紧从幕后现身,连滚带爬地抓捕蓝婴宁。
但少女如兔子般身姿灵巧,一个芭蕾舞女般柔韧的撑地空翻来到硕大的轿子面前。
“干嘛抓我啊,本小姐只想看看神龙大人长什么样子,万一是帅哥呢?”
蓝婴宁挥手掀开珠帘,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不仅如此,全场也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那个奇怪的咒语还在连绵不断地起伏。
轿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一台事先录好的廉价收音机在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