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先生,他这……”病房外,轻轻扶着身旁爱人的高壮中年男子,扫了眼正呆愣楞的女儿,暗自叹了口气,看向刚完成了检查,却不知为何低头不语的医生,略带不安的问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嗯……”对照着方才检查得到的结果,仔细看着手里昨夜留下的急救资料的中村医生,微微皱眉:“高坂先生的情况,说实话,很奇怪。”
“昨夜急救时,根据这位患者陪同家属提供的受伤情况,以及对伤势的检查来看,高坂先生受伤部位并非重要危险部位,受伤程度也并不重。”
“根据CT的影像来看,他伤处的颅骨并无异常,所以我们判断主要伤势为头部软组织挫伤,并兼有轻微的脑震荡,可奇怪的是,在整个治疗过程中,他始终处于昏迷状态未能醒来,且其脑电波频率趋近于植物人状态,所以之前急救医生给出的诊断是,不排除植物人的可能。”
“而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虽然已经安全醒来,却失去了几乎全部记忆……说实话,他的失忆情况,表现得很奇怪。”
“大脑是精密且环环相扣的,人的记忆也是连锁联动的,一般来讲,如果外来冲击强大到了,令患者失去了几乎全部记忆,那么相应的,他的生活常识、自理能力,以及逻辑思维都应当是乱成一塌糊涂的。”
“可他的情况,您自己方才也见到了,他的语言逻辑,以及常识认知,基本都是正常的,可他这份正常,结合他眼下的失忆情况来看,反倒是显得有些反常了,所以,我没有把握确定他的状态。”
“……那该怎么办呢?”高壮中年男子疲惫又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说实话,医生方才这么一长串的话,他基本上没怎么听懂,不过他对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否反常,并不是太在意,他所在意的,只是:“他的记忆,还能恢复么?”
“这个说不好,”中村医生皱着眉头,迟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能确定:“人对于记忆的忘却,其实是人体对自身的一种保护,所以失忆的本质,其实不算是一种疾病,也因此它几乎没有治愈手段,只能等他自愈。”
“他可能下一秒就会恢复,也可能今生都不会,这都说不好,我也给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所以眼下,我的建议是,让他再在医院里住院静养,观察一两天,如果伤势和失忆方面没有恶化的情况出现,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毕竟,相较于医院这个陌生的环境,家和学校这种熟悉的地方,对他恢复记忆会更有帮助。”
“我明白了,”听他这么说,高壮中年男子点点头,神情放松了几分,带着感激的神色:“麻烦您了,中村先生。”
面对高壮中年男子的感谢,中村医生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身上事务不少的他,见情况讲解清楚,病人家属也没有再多问什么的意思,便打了声招呼离去了。
“桐乃,”好半天后,终于先将妻子安抚好的中年男子,转身看向了身后,始终魂游天外的女儿:“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京介为什么会摔倒?”
“昨晚……”桐乃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但对于父亲的问题,她还是竭力做着回答:“昨晚下雨了……突然下了很大很大的暴雨,还在打雷,然后就停电了……”
“我当时正在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停的电……当时整个屋子都黑了下来,我……我很害怕……”
“之后他到了脱衣间,说已经把滑窗关上了,也打开了电源总开关但还是没电,之后我们隔着门说了会儿话,电就来了,我说让他先离开,结果他答应下没两秒,我就听见了‘嘭’的一声……”
“等我急匆匆跑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昏迷了……”
“这样啊……”看着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的女儿,高壮中年男子自然也不好再多问,只能点了点头,安慰的拍了拍身旁默默啜泣的妻子,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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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坐在床上的男子,此刻微微皱眉,也同样在进行着思考。
“方才镜子里的样子……”即便是在床上,男子依旧习惯性的正坐,目光平视前方,沉默的思索着:“和我很像,但看起来顶多才十七八岁,而且没有任何训练痕迹……”
“那个被叫做桐乃的女孩儿,以及似乎是她父母的男女,还有那个被喊来的医生,都说的是东瀛语,书写文字也是,看来眼下我大概率是在东瀛……”
“身上记忆深刻的中枪位置,现在也确定了没有任何伤痕,反倒是后脑勺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道疑似平面磕碰伤……”
“这些种种情报加在一起,加上方才那对夫妻对我的称呼……京介么……看来的确有可能……好吧,是九成九的可能……”
“我恐怕已经死了……因为失血、伤重不治,或许那时的战场上,早在他们赶到我身边之前,索命的无常就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只是我还固执的拖着最后一口气,不肯随祂离去吧……”
“所以,我现在应该是重生到了东瀛,或者说……我夺舍了这个叫京介的人。”
“方才那三个,应该就是这个名叫京介的人的家人了吧……”
“那个叫桐乃的女孩儿,应该是京介的妹妹,虽然从容貌上看,似乎没什么关系的样子……她在梦里,以及刚醒来迷糊时,喊着的那声‘哥哥’,那份关切,是真实的,但之后她的话语,有部分强装的味道,但也存在真实,换句话说,她对于京介的态度是矛盾的。”
“她在顾虑什么呢?从她的角度来看,当时的病房内,只有她和京介存在,所以她顾虑的是京介……明明关切,却不愿让京介知道,刻意表现出的凶恶,已经带上了几分真实,看了她和京介的关系,很是复杂啊……”
“话说,方才知晓京介失忆的事情以后,貌似反应最大的人也是她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为什么我会本能的,对她存在‘在意’、‘关注’的情绪?难道,是这具身体里,还残留着它上一位主人的情感么……”
男子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好半天后方才无奈的叹了口气,无论是与不是,显然都不是现在可以解决的。
“听他们方才的对话,那个褐色短发的女人,应该是那位桐乃小姐的母亲,而她身后的那位身型高壮的男人,应该就是桐乃小姐的父亲了……”
“方才他们进门后,首先开口的,是那个走在前面的女的,但在我表现出失忆后,主持事务的却是那个男的,看来这个家庭应当是以那个男的为主导者的……嗯,这也比较符合东瀛这边的风格习俗。”
“那个男的,容貌上看起来板正威严,甚至带着几分凶厉,态度上应该是习惯于强势的强硬派,但面对妻子和儿女时,下意识表现出了柔和感,应当是重视家庭的人。”
“另外,从他的言谈气质来看,带有秩序阵营的味道,他的身份应当不是社团人员,更倾向于警察或法官,尤其是他的眼神,细致、锋利,还带有审视的感觉……审视这方面,方才那个医生来时,他也是审视态度,应该是职业习惯带来的本能,而非认为我有问题。”
“话说,说起容貌,这一家的容貌上,可不只是这个叫京介的,和桐乃小姐搭不上边,或者说除了那位桐乃小姐的母亲,在容貌上和她稍有相似外,无论她和她的那位父亲,还是京介和那对夫妻,都毫无相像的地方啊。”
“算了,这些并不重要……虽然表现方式各异,但无论是那位桐乃小姐,还是那对夫妇,对这位京介先生的关心和在意,显然都是实实在在的,这也是我借用失忆投石问路的底气,而且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我的选择并没有错。”
“啧,还是得到的相关信息太少了,不然直接扮演好这位京介先生就是了,免得搞得这么麻烦,不过也无妨,以我的能力,就算真的逼不得已……”
“即便是拖着这个,没有任何锻炼基础的身体,以我的能力,逃走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之后的,只要给我足够缓冲时间,摸清这边的地下势力具体情况,去别的城市,或者直接偷渡去别的国家,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没必要这样……”
“话说,方才都没注意,我之前六感敏锐,是刻意训练的结果,但这个身体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训练强化,可这六感仍旧敏锐,甚至隐隐还要强出我之前一头……是这具身体本身的天赋,还是因为曾受过相应训练的我的到来?”
“又或者,是我重生带来?或许,还有灵魂重新进入身体的缘故,而且原主的灵魂,搞不好就是在我昏迷期间,被我本能的吸收成了养料……”
男子的神情,再度沉重了几分,他的骄傲,让他不愿更不屑于去侵占无辜者的利益,即便是面对死亡,但眼下这个情况……
如果说自己来之前,这位京介先生的意识,已经消散或处于无法醒来的状态,那倒是没什么,但如果其实在自己的灵魂来之前,这位京介先生的意识并没有……
男子再度皱了皱眉,但还是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了,事已至此,无论是哪种都已经无法改变,何况,自己眼下这情况,恐怕连答案都得不到,既如此,那也就只能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