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道,京介说的只是用来没话找话的废话,但同样希望打破沉默的桐乃,却是顺着他的废话,点了点头:“我来涩谷109这边,来的还是算比较多,经常和朋友她们一起过来逛街,买些衣服什么的。”
“我第一次来这家拉面馆,就是被朋友推荐的,当时我们在楼下逛了一圈,上来吃午餐的时候,她就带着我来了这家拉面馆……”
“自那次之后,几乎每回我来涩谷109,都是来这家拉面馆吃午餐,但其实这和这家店好不好吃没关系,只是这家店的味道,特别像我以前吃过的一家流动拉面摊,做的拉面……那个汤底,味道特别像。”
“流动拉面摊?”本来只是在单纯没话找话的京介,闻言挑了挑眉,桐乃说道流动拉面摊这个词的时候,语气明显不对,而这自然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啊,流动拉面摊……”桐乃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她微微垂首,不愿抬头看向京介,只是用平淡的语气,轻声说着:“大多是一些中年人甚至是上了岁数的老人,推着用板车做成的拉面门店,停在路边卖拉面……以前到处都有,现在不怎么常见了。”
“以前,咱们家附近的车站那边,就有一家流动拉面摊,摊主是一位很慈祥的老爷爷,他每天自己在家熬汤,做好汤底和配菜,拉到车站旁边来……小时候,我们……我没少在他摊子上吃午餐。”
“他熬的汤底味道鲜亮,叉烧豚肉软烂可口,面条更是手工现拉的,我每次和……每次去车站那边玩儿,只要他出来摆摊,总会吃上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只是,那位老爷爷长期操劳,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太好,好些年前便已未再出来摆摊了。”
“旁的拉面馆也好,如今已颇为少见的流动拉面摊也罢,我尝过的不少,但也就只有这家,能与那位老爷爷做的拉面,味道有几分相似了……只是可惜,这家店的面,用的是批量的现成面饼,而非手工拉面。”
“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很好,这碗拉面的味道……所以,要好好尝尝。”
“是么,那便且容我期待期待吧。”默默听完了桐乃这略显散乱,却又满含情感的讲述后,京介笑着点了点头,心头却是暗自思索着,这些碗的拉面,只怕不是桐乃一个人曾吃过的啊……
或者说,那个曾陪着她,在那个简陋的小摊子上,吃了那么多碗拉面的人,如今又在何处呢?
作为在某些人眼中,唯一可能知道,那人在何处的人,京介除了脸上的淡淡笑容外,并无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应,于是因为努力开口而打破的沉默,便又再度充斥在了二人之间,只是不同于方才的尴尬,这次伴随着沉默所出现的情绪实在是复杂了太多太多。
“这是两位的拉面,”虽然已经不再被期盼,但端着两碗拉面的服务员,还是如期来到了二人身旁,用上菜的方式,打破了二人间沉闷的空气:“请慢用。”
“谢谢……一踏踏尅马斯(我开动了)。”因为服务员的到来,而重新抬起了头的桐乃,伸手接过了拉面和筷子,手持筷子微微合十,一如往常地完成了餐前仪式,只是她并没有急着开始进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京介。
京介显然并不在意桐乃的注视,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碗拉面,看着这让人颇有食欲的配菜,和即便在夏日里依旧显得缥缈的水雾,鼻尖轻嗅着属于面汤的香气。
京介不是第一次吃拉面,在之前因为任务,而在东瀛停留的那段时间里,虽然主要都是自己买菜做饭,但也不是没有在外面吃过,何况东瀛也好,霓虹也罢,总之这个国家所谓的拉面,都是来源于华国的,而华国,或者说中华的拉面,打小在中华长大的京介,自然没少吃。
只是看着这碗面,京介一时间也有些恍惚,眼前的拉面,悄然间和记忆里的,那一碗碗面重叠在了一起……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来自战友的吐槽笑言,仿佛他就坐在自己身旁,低声说着这东瀛拉面是如何自中华传入,又怎的被魔改成了现在这样,吐槽着东瀛怎的好意思打出东瀛拉面的旗号……
这些幻影,或者说记忆,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京介的脑海中翻涌着,在他眼前的水雾里悄然浮现,似乎一扭头,那些熟悉的人,就都还坐在身边,还是老样子地嬉笑怒骂,插科打诨……但他的理智又让他清楚地知道,那些人,都已经不在身边了……
所以他没有扭头,而是轻轻低头,端起面前的大碗,顺着碗沿抿了一口面汤。
沉浸在回忆中,又走出了回忆的京介,没有开口,而同样沉默着的桐乃,却看着眼前的身影,陷入了回忆。
京介对于拉面有不少回忆,而桐乃关于拉面的回忆,相较于京介却是只多不少。
她方才藏在话中,未曾告诉京介的是,她的确曾在那个如今已不再许久的流动拉面摊上,吃过太多次拉面,但她在那里吃过那么多次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她多么喜欢,那位老爷爷的手艺,而是因为那个曾和自己一起,坐在那位老爷爷面前,开心地吃着拉面的人。
“桐乃,吃拉面就是要先喝汤,面的滋味可都在汤里,而且不要用勺子,勺子舀不起汤的香气,就要这么端着碗喝上一大口才香呢!”
“桐乃,不用担心啦,虽然咱们今天回去得有点晚,还没提前和爸爸妈妈说,但是……但是……额,好吧,咱们今天是有些……但是没关系,到时候就说是我非要拉着你出来玩儿的,一切都由我来扛!”
“桐乃,你怎么又和麻奈实闹别扭了啊……那下次去麻奈实家,那你还是别跟着我了吧,不然你又要和麻奈实吵起来……唉,你怎么就不能和麻奈实和平相处呢?”
“桐乃,下午我要去图书馆,等会儿你自己回家吧,路上要小心啊……额,是和麻奈实一起没错啦,我得拜托她帮我补课啦……”
“桐乃,不要不高兴啦……”
“桐乃……桐乃……”
“桐乃?”从遥远过去传来的呼唤,在耳边渐渐清晰,直到从纷杂的回忆中醒来,桐乃方才愕然地发现,自己听到的声音,是来自眼前不知何时放下了面碗,正略带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京介,而非回忆。
“桐乃,”看着眼前终于回过神来的桐乃,京介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放下心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出神,便也未有去询问她的意思,只是压着心头的几分疑惑,轻声笑道:“拉面再不吃的话,就要坨了哦。”
“哦……”在京介的微笑和未曾直言的关切中,桐乃记忆中的那道身影,悄然间和眼前的这个人,融为了一体,所以在短暂的恍惚后,她故作一切正常地笑笑,一边用筷子搅动起面碗,一边状若不在意地道:“方才恰好想到了些事,有点走神了……”
“怎么样,我就说这家拉面馆的味道,很棒吧!”
“汤底浓厚,叉烧甜味适中,入口软烂,豚肉化渣,而且肉质新鲜,”对于桐乃的转移话题,京介显然并不在意,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的确不错,只是可惜这工业流水线上做出来的油炸面饼,不太能配得上这么好的汤头。”
而且味道相对于这价格而言,多少是有些不值,不过考虑到是在商业街区的商业大厦内,而且东京这边本身物价就比较高,这价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何况看样子桐乃对这家店还蛮喜欢的,所以这部分评价,京介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放进了自己的笑容中。
“你果然会喜欢……咳,”看着京介的笑容,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桐乃,几乎是脱口而出,但话说到一半,却又干咳两声:“我是说,这家店的味道,果然会让你喜欢呢。”
“呵呵,我喜欢一切好吃的食物,”从桐乃的话中,品出了些许其他味道的京介,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恢复了乐乐呵呵的模样,不甚在意地笑道:“这家店子的拉面,味道不错,我自然会喜欢。”
“是么……”桐乃看了京介一眼,她方才那话的意思,当然不是京介话语中所理解的那样,但本就不希望京介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她,自然也不会去解释纠正,闻言点了点头便并未再开口,只是默默吃着自己的午餐。
无论二人心中都想了些什么,最终他们都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吃完了这顿午餐,付款,然后提着买来的东西,并肩走出了拉面馆。
“咱们下面的六楼,主要卖的是化妆品,”走出拉面馆的桐乃,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不同于方才逛街时的刻意避开,此时的她大大方方地与京介并肩而站,规划着下午的逛街路线:“我化妆品前段时间才买了,暂时不需要再购入。”
“我们直接去五楼,看看你需要买的礼服吧。”
“好。”看了眼自己手里,几乎快要拿不下的大包小包后,京介微笑着点点头,同意了桐乃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