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濑是个不太擅长遮掩情绪的人,所以她方才的欲言又止,不止是京介一个人看了出来,只是二人却是默契地谁也未曾多提,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将话题转向了无意义的闲谈。
大约是因为闲谈的三个人,其实都不太想闲谈的缘故,尬聊并未持续太久,便随着提出自己还要上楼去看化妆品的绫濑的主动告辞,而宣告结束,三人客气地告别后,就此分散开来。
顺着楼梯向上走去的绫濑,没能发现京介无声的叹息,就像正在担忧桐乃与绫濑未来关系的京介,也没能发现转身离去的绫濑小姐脸上,那悄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淡淡笑容。
独自一人走到目的地的绫濑,看着眼前五光十色的精美化妆品,却控制不住地走起了神来。
如果说,会在这里遇见桐乃,是一件让人感到意外的事,那么遇见兄长,就是可以称为不可思议的事,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同时遇到了他们,或者说遇到了这样一同逛街的他们。
前往桐乃家里拜访,已经是上上个星期的事了,可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天有余,中间还进行了一场紧张刺激的期末考试,绫濑却依然难以忘记那个下午,难以忘记这对并肩站在自己面前的“兄妹”,还有自己看着他们时,恍惚间险些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对情侣的感觉。
这种奇怪的“错觉”,让绫濑这段时间每每看到桐乃时,都会下意识出神,所以今天当她遇见一同逛街的二人的那一刻,看着这对再度给了她“情侣”感觉,甚至比之前还要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的“兄妹”,她止不住地再次出神了。
而且,最有趣的是,相较于上次的惊讶,愕然,怪异,这次看着二人并肩谈笑的绫濑,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语,居然是“般配”……
是的,她看着自己的好友,和她的亲哥哥站在一起时,脑袋里居然下意识冒出了般配的感叹,这感叹实在是没来由的,却让她觉得,这两个人只是兄妹,好像有些太可惜了……
“……真是的,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出神中的绫濑,忽然回过神来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的,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劝慰着自己:“兄妹嘛,关系好一起出来逛街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啦!”
“今天真是的,脑子糊涂啦,怎么胡思乱想的……对啦,对啦,该给加奈子那家伙打个电话,问问她上次说的,回去以后要想办法找她姐姐问清楚的,到底弄清楚没有才对,毕竟兄长写那种书好像越陷越深了……唉……”
“担忧”着兄长的绫濑,果断拿出手机,拨向加奈子的号码,只是这通电话直到自动断线为止,也没有人来接,这让绫濑疑惑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心,于是抬手就是夺命连环call,打到电话终于接通为止。
“喂……”总算是接通的电话那头,传来了加奈子困倦无奈又满含怨气,还火冒三丈的声音:“谁啊,还有没有公德心了啊,大早上的就不停打电话吵加奈子……你不睡觉的么?!”
“打一个就算了,打起来就没个停……混蛋,还让不让加奈子休息了啊?!”
“……首先,”默默听完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咆哮后,绫濑的情绪十分平静,并用和她情绪一样平静,却不知为何带着刺骨的寒气,让人不禁毛骨悚然的声音,轻声说道:“我不叫混蛋,我叫新垣绫濑。”
“其次,来栖加奈子小姐,现在是东京时间十三点一十七分,是一个已经无法被叫做‘大早上’,而应该被称为中午的时间点了,所以我并不需要睡觉,给你打电话也并不是没有公德心的举动。”
“最后,我不停地打电话,是因为在这个时间里,你的电话打不通,让我担心……你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当然明白,”在这大夏天,被顺着手机里飘来的淡淡寒气,冻了个机灵的加奈子此刻终于从起床气中,清醒了过来,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她不禁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赶忙干笑道:“原来都已经中午啦,诶嘿,加奈子房间没有窗户,都没注意到时间呢……”
“咳,这不是好不容易完成了期末考试……绫濑你也知道啦,我的成绩又不像你和桐乃那样,一直拔尖,期末了也只是巩固一二,我那可真是玩儿命复习,以保成绩不至退步,被姐姐念叨……”
“所以,加奈子小姐你是因为前段时间,复习得太过劳累,弦崩得太紧,”大约是因为今天和京介的对话,绫濑竟也对加奈子称呼着小姐,只是她慢条斯理的话语中,却不像是相信了加奈子的话,仍旧带着几分怀疑:“才一朝放松下来,如此散漫地睡到这个时辰,对么?”
“是啊是啊,”其实是因为终于考完试,所以和姐姐她们打游戏打到了凌晨四点过,才一觉睡到现在的加奈子,理不直但心不虚,甚至隔空一脸真诚地回道:“就是之前太累了,这一放松加奈子我就没能控制好,一个不注意就……”
“好了,这不重要,”虽然很清楚这个复习阶段的时候,也是耍哒耍哒过来的家伙,绝对是在胡说八道,但绫濑也不想过于纠结这个问题,所以她并没有戳穿,而是主动转移了话题,将重点放到自己想问的事上:“你到底为什么这个时间段都还没起床,这是你的事。”
“我对你到底为什么睡到这个时间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之前,上上周的周末,我们从桐乃家拜访回去的时候,我们因为……你自己承诺的,会弄清楚你姐姐和兄长在做的事,证明他们做的并不是腐蚀人心的,罪恶的东西……你没有忘记这件事,对吧?”
“当然没有!”其实在当天回家后,或者说和绫濑分开后没几分钟,就已经将这件事,忘到后脑勺去了的某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绫濑,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只是你也知道,我方才也说了,之前那段时间临近期末考试,加上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什么小事,即便涉及的人是姐姐……或者说正因为涉及了姐姐,我才不好贸然开口,所以目前我的计划是先从最熟悉姐姐的星星姐那边入手,旁敲侧击一下。”
“如果没问题,又或者正相反的,没能得到足够收获的话,再去直接和姐姐谈谈……”
“不过话说回来,绫濑,作为你的朋友,如果加奈子对你的印象没有出错的话,你应该不是会这么着急来追着问的性格才对……是又发生什么了么?”
“……今天,我在涩谷109,遇到了桐乃和兄长,”被歪打正着的绫濑,在电话这头抿了抿嘴,最终还是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一部分:“兄长和我说起,他写那种小说,取得了很大的认可,成功大卖,所以要举办一个庆祝晚会。”
“我有些担心,如果不再快些去了解清楚这些东西的对错,那等到我们真的确认它是错误的时候,兄长他们却已经泥足深陷,再难摆脱了,那该怎么办呢?”
“‘泥足深陷’什么的,有点太夸张了吧?”电话那头的加奈子,并没有发现好友的避实就虚,但她显然也并不赞同绫濑的看法:“而且,真要说泥足深陷的话,我姐姐在这个行当里头的时间,可比京介哥哥久太多了,要是京介哥哥都算是泥足深陷,那我姐姐岂不是已经‘无可救药’了?”
“绫濑,我觉得你可能是有些过于担心了,虽然我还没能弄清具体的,但我依然坚持那天的看法,姐姐……还有京介哥哥,是不会……”
大约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话,说服不了绫濑,就像绫濑也很清楚,自己说服不了加奈子一样,电话两头的人,一时间竟都陷入了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起来,绫濑,”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少见地严肃起来的加奈子,她很是认真地向自己的好友问道:“你说你担心京介哥哥‘泥足深陷’,你说你觉得京介哥哥和我姐姐在做的事,都是不好的……”
“那你有真的了解过,他们所在做的这些事么?我是指,除了你让我去查的这些以外,你有想过自己去了解一下,他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么?”
“比如,去看看京介哥哥写的书,去看看我姐姐画的漫画……”
“不行!”未等加奈子说完话,绫濑便已决然否定了她的提议,语气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激动:“这怎么行!”
“对于动漫这种肮脏的东西,怎么能……”
“绫濑!”好友慌不择口的话,让加奈子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无奈:“绫濑,在你的心里,你已经将这些东西钉上了死罪,那你还让我去查,又有什么意义呢?”
“绫濑,我理解你不愿去接触京介哥哥的小说,不愿去看我姐姐画的漫画,你觉得这些东西是错误的,可是,如果你不去看这些,那当我调查完后告诉你,这些东西没问题,你就能相信,就能释怀,就能放心了么?”
“如果不能的话,那加奈子去想方设法地找人旁敲侧击,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