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莫西(喂喂),”卧房中,犹豫后还是选定了西式礼服,正在忙着换衣服的京介,接通了手边在自己正忙碌时,忽然响起的,来自某个烦人家伙的电话:“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高坂老师,”电话那头,正在一边确认庆祝晚会现场布置情况,一边和京介通话的神乐坂菖蒲,听到手机里传来的熟悉声音,赶忙笑道:“就是关于今晚晚会的事,我想着提醒您一声……”
“为了晚会的事,你已经给我打了不下五通电话了,”京介略显不耐地开口,打断了某人的废话:“除非我是个傻子,否则我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忘记今天有一场晚会要去参加!”
“实际上,我正在换礼服,如果你没有来打电话烦我的话,这会儿我都已经换好衣服了……你要是真闲的没事,有空来烦我,不如打电话催催你们会社派来的司机,让他快点过……算了,也别催了,安全第一,反正时间还早,桐乃那边换衣化妆也还要一阵呢。”
“安全方面您放心,我们派给您的司机,绝对是经验最丰富,最遵守交通规则的,”面对京介的吐槽,惯来厚脸皮的神乐坂菖蒲,十分自然地无视了前面,只是回答了最后一部分:“算算时间,他也应该快要到达您家附近了。”
“另外,那个,高坂老师,我给您打这通电话,主要也不是怕您忘记,而是想和您说一声,随车前来的,除了开车的司机外,还有一位专业化妆师……”
“那个,穿礼服的话,还是需要画一些妆的,尤其是您作为本次庆祝晚会的‘主角’,要登台讲话,到时候聚光灯一打,没有妆的话就会显得太……”
“化妆当然没问题,”几乎从不化妆,但其实也并不排斥化妆的京介,毫不在意地答应了化妆这件事,可这件事的重点不在这里,所以京介的声音悄然冷了几分:“只是我很好奇,神乐小姐……”
“那位化妆师乘坐司机开的车,从东京前来千叶县,有这么长的时间,您却非要在此刻,他们已经将要抵达的时候,打电话给我……请问,您是在询问我的意见,还是请求我答应,又或者……是逼迫我呢?”
“这个、这个,高坂老师,我绝、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听着京介淡漠客气,又莫名森冷的话语,即便隔着电话,心里有鬼的神乐坂菖蒲,依旧是额上隐隐见汗,惯来灵巧的舌头都有些打结:“逼迫什么的,怎么可能……我对您一直是非常非常尊敬……”
“这真是误会,主要是我习惯了默认只要参加晚会这类场合,都是要化妆的,尤其是您还要登台讲话这种……所以我之前压根没想过要和您说,便直接让化妆师过去了,还是方才领导问起现场布置的时候,问我您对于晚会准备得如何,会不会不适应的时候,我才想起来……”
“当时那种情况,我要是说忘记和您沟通这方面的问题了,领导难免觉得我办事不牢靠,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说都沟通好了……高坂老师,这是我的错,是我因为已经先向领导放了话,又害怕你抗拒化妆,弄得我进退两难,才……”
“好了,”听着某人真真假假的话,顶多信了一半的京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电话那头的絮叨和致歉:“你究竟是因为怕给自己领导留下不好印象,还是单纯觉得能糊弄我,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便不多提了。”
“我是个从不愿将人,往坏处去想的人,所以我也懒得深究,便情况确是如你所说那样吧,只是……仅此一次。”
“当然,当然,”悄然擦去额上冷汗的神乐坂菖蒲,一边暗自在心里吐槽,京介对他自己的评价实在过于虚伪,一边急忙应道:“仅此一次,绝对仅此一次!”
“请您放心!”
“如此便好。”回应神乐坂菖蒲的,是京介仍旧淡漠的声音,和电话被挂断的“嘟~”声。
“呼……”合上手机的神乐坂菖蒲,长出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矮几上,微微抬头,看着屋顶耀眼的灯光,一时间竟有些眩晕。
明明隔着手机,京介却像是就站在她的面前,用他那尖刀一般锐利的目光,挖出她藏在光鲜亮丽的表皮下,丑陋不堪的……嘶,这说法,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拒绝将自己打为反派人物的神乐坂菖蒲,重新站直,抬手无奈地揉了揉脑袋,方才的想法里虽然有一半是错误,或者说不能承认的,但也有一半是真实的,那就是她其实打心底的对京介有些发憷。
发憷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就被某人擒拿放倒……咳,至少主要原因不是,不然她当初就不会再被放倒后没多久,便又死皮赖脸跑去看京介的作品,还主动邀请他成为自己出版社的作者。
她对京介发憷,是因为他的敏锐,因为他总是能一眼看破自己试图隐藏的东西,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根本没有秘密……本来想着这一次只是小事,他应该不至于敏感成这样,自己应该可以轻松糊弄过去的,结果不仅没糊弄过去,还险些……
早知道,还不如老实承认自己工作没做到位,还没沟通呢!
“唉,明明只是个高中生,为什么他却比绝大多数成年的社会人,还难应付啊……”最终所有的无奈和胡思乱想,尽数都被神乐坂菖蒲放进了叹息里:“要是所有作者,都能像和泉老师那么好糊弄,该多好啊!”
(因为晚上要参加晚会,而在父亲的陪同下试西装的某个国中生:啊,阿啾!)
隔着两座城市,神乐坂菖蒲的感叹,自然不会落入京介的耳朵,虽然即便他听见了也根本不会在乎。
其实神乐坂菖蒲一点都不了解京介,虽然她觉得自己很了解,但如果她有见过京介和他人的交,她就会发现,生活中的京介即便看穿了也不会直接点破——他一般都是用沉默和微笑来回应他人的伪装的,除非这个人有让他必须戳穿的理由。
例如面对某个谈不上有太大坏心,但总是想搞点事以谋取更大利益,明明没上几年班却总是一副老油条做派,必须时刻轻敲重打的责任编辑的时候,就必须适时地点出她的小心思作为警告,以免她自作聪明地给自己搞出难以收拾,却又不得不处理的烂摊子来。
不过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所以刚刚敲打完某人的京介,此刻并没有留哪怕一丝心思在她身上,他只是将之前和礼服一同买的饰品翻找出来,开始一件一件地佩戴着。
和华服主要是京介自己在挑选不同,京介的西服是桐乃帮他选的,一件银灰色修身正装西服,搭配黑色纯色的长袖衬衫,辅以用淡金色金属领带夹固定好的海蓝色领带,和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朱红色口袋巾做点缀,搭配京介这挺拔的身型,显得格外耀眼。
不过京介对于自己的穿搭如何,以及帅不帅这类问题,显然并不在意,只是确认衣物和饰品都已穿戴好,没有遗漏后,便深吸口气,打开了房门,探头看向身旁尚还紧闭着的另一扇房门,又迅速缩回身子,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坐在了自己的滑椅上。
即便是在只有自己的房间里,坐在椅子上的京介,依旧是习惯性地板正着自己的身体,双目微合,只是看似呆坐于椅上,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他,却肉眼可见地心不在焉,或者说注意力在不知不觉间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高坂家卧房的房门,并没有缺油或变形,所以开门声微乎其微,但就是这么轻微的声音,却让京介猛然睁眼站了起来,又故作平常地站在了门口,平复着不知为何而悄然加速的心跳。
“桐乃,你换好……”短暂的等待后,终于平复了心跳的京介,微笑着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看向同样穿着礼服站在走廊上的桐乃,嘴边的话却莫名顿住,看着眼前明明很熟悉,却又耀眼得让人陌生的身影,心中刹时漏了一拍,嗫嚅了半天,方才轻声说了句:“这件礼服,很适合你。”
“这件衬衫和西服外装组合,果然和你很搭,比之前单穿看起来好多了,”因为看见京介而同样愣了愣神,没有听见京介说了什么的桐乃,先他一步回过神来,扬起不知为何微微泛红的俏脸,故作一副点评的模样,走近京介的身前,打量着他:“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等一下,你换完礼服以后,没有整理的么?”
“这个啊,是我疏……”回过神来的京介,顺着桐乃的话,低头看了眼自己礼服上未曾整理好的褶皱,不甚在意地笑笑。
“真是的……”正当京介想要抬手,为自己整理礼服,却见本就站在自己身前不远的桐乃,此时悄然更近了一步,一边状若嫌弃地撇了撇嘴,一边却又轻轻踮起脚尖,伸手细致替他整理着衣领:“礼服怎么能穿得这么皱皱巴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