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本田社长面前的神乐坂菖蒲没有说话，就像她方才面对京介那满含戏谑的询问时那样，沉默着，只是不同于方才的无奈，此刻看着自己眼前，沉着脸的本田社长，她更多的是头疼。
“你觉得，我在犯蠢，对么？”坐在座椅上的本田社长，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眼沉默站在自己面前的神乐坂菖蒲。
“社长，您有您的想法，我自是不敢置喙，”被询问的神乐坂菖蒲抿了抿嘴，仔细考虑了自己还算过硬的背景，以及这次立下的功劳后，还是没有摇头：“只是为了颜面这种无谓的东西，和高坂老师这样……比较稚嫩的年轻人，如此争锋相对，是否有些……不值得？”
“神乐坂，我今年已经四十多了，”神乐坂的话外音，本田社长自然不会听不出来，只是他显然并不在意她的态度，闻言神色并无半点变化，淡淡道：“你觉得我这个年岁的人，还会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年轻气盛么？”
“我和这位高坂老师的交锋，可不是为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想要压他一头，是为了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取得主导权，但我不仅没能办到，还反过来被他压住了，所以我方才只能先打岔，结束了和他的谈话。”
“哼，到底还是学生，没在社会上混过的愣头青，一点亏都不肯吃！还有，神乐坂，有些话我不好直说，你也不知道拉拉他？”
“社长，我与高坂老师纯粹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连朋友都不是，如何能在这样的事上影响他的态度？”恍然的同时，也止不住微微皱眉的神乐坂菖蒲，默默无视了本田社长对京介的愤懑和不满，一边迅速撇清自己，一边轻声问道：“何况，请恕我不解……”
“您究竟是打算和高坂老师谈些什么，以致于，需要您提前先‘压他一头’才能开口？”
“难道是为了高坂老师后续著作的分成问题？如果是这方面，我实在是不建议，毕竟早在之前关于后续的分成，会社就已经和高坂老师签订合同了，而且这种事牵一发则动全身……”
“我明白你的意思，”本田社长摆摆手，打断了神乐坂菖蒲的话：“贸然修改合同，不仅会影响会社声誉，更会导致其他作者不满，甚至离心离德，招揽其他作家，尤其是新人作家的时候，更是事倍功半……我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傻的。”
“不是这个的话，那您是……”神乐坂菖蒲带着不解，甚至怀疑的神色，看着自家社长。
“这就与你……”本田社长显然并没有将神乐坂的质疑放在心上，但他也不想和神乐坂说太多，闻言便挥挥手，打算让她退下，只是话说到一半，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沉默下来皱着眉，片刻后方才再次开口：“梅园麟太郎最近注册了一个公司的事，你知道么？”
“哈？梅园叔父注册了一家公司？”神乐坂菖蒲愕然摇头，显然并不知情：“这我实在并未听闻……我和梅园叔父的交流不多，这方面的事，他也不会和我提起。”
“只是，这与高坂老师何干？难道，这家梅园叔父新注册的公司，与他也有关系？”
“没错，”回想着自己打探到的情报，不自觉皱紧了眉头的本田社长，微微颔首：“确实是与他有关，或者说不是有关，而是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并持有一定股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学时梅园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里，有一个的姓氏，就是高坂！”
“可是，社长，就算高坂老师因为父辈的原因，参与了梅园叔父的公司，”回想起初次见面时，站在京介身旁的威严中年男子，神乐坂菖蒲在心里赞同了自家社长的判断，但她还是很疑惑：“又与您……”
“梅园注册的公司，叫霓虹追梦信息技术有限公司，”重新坐回座位上的本田社长，抿了口茶：“主营的，是一个叫追梦文学网的网络阅读平台，目前已经完成了主页的搭建，并正式开放给网络客户使用，进行试运营。”
“同时，他手下的会社，正在大举收购其他网络阅读平台，或者说是这些平台手里的，独家著作的网上发布权，以及用户流量。”
“我们出版社其实也有专属的网络阅读平台，只是你是编辑部门的，除了和签约作者的沟通外，只负责和印刷、发售等线下人员对接，所以对这方面大概不是很清楚……”
“和大部分出版社相同，我们的市场是扎根在纸媒方面的，网络上的只是一个补充，更多是作为备选的人才库，以及给部分质量上乘，却不适合纸媒渠道的作品一个机会。”
“是以网络平台上面除了这类特殊作品外，就只有一些版权在我们手里且销量极低的作品，放在上面供读者免费阅读，给平台和作品拉些人气……但纸媒扑了的，在网上也基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更谈不上替网站拉人气，所以这方面会社并不算重视。”
“之前，咱们会社网络部门的，其实有提议过对网络平台进行投入，打造线上统合，成为会社的重要‘拳头’，我也因此着重去了解过网络文学的领域，并颇为赞同……这项提议，在我的支持下，甚至一度闹到了董事会，但最终还是被董事会否决了。”
“一来，目前网络还并不成熟，用户端的设备普及率和使用情况，不值得大笔投入，二来会社为抢占市场，在其他方面的资金需求始终居高不下，多了拿不出，少了没意义，也就只能搁置了。”
“当然，搁置的核心原因中还有一条，就是网络平台的竞争很低，使用人数很少，条件还不成熟，也没有生出了要‘一统天下’想法的人……却没想到，如今有了，而且这个人还偏偏是梅园这个在文学领域拥有强大号召力的人！”
“我相信，以梅园的能力和资金，在没有第三方狙击的情况下，他是可以办到的。”
“所以我现在在考虑的就是，咱们会社手里的这个，究竟是送个人情卖给他，还是趁着目前会社资金充裕，大力投入当一当这个第三方和他别别苗头，为咱们自己的网站，在未来的网络文学市场争取一番天地，分一杯可能会存在的羹。”
“我想和高坂那小子聊聊，就是想要试探一下他们的决心，方才好做出下一步的决断，只是没想到我方才，连切入正式话题的机会都没找到……你明白么？”
“原来如此……”大致听懂了本田社长的意思，也猜到了他和自己说这些的原因，但并不清楚这里面到底存在着何等惊人利益，却很清楚为了这种事，去耗费自家父亲人情绝不划算的神乐坂菖蒲，果断选择了装傻，一脸恍然地点着头，一副理解了的样子可又半点不接茬。
“你明白了就好，”可惜，神乐坂菖蒲显然低估了自家社长的脸皮，见她装傻，本田社长索性直接挑明：“这次我没能和高坂老师谈成，为了会社，恐怕只能麻烦你这个和梅园比较熟悉的人，去搭个线问问了。”
“若是梅园花，千寿村征老师的话，我还算熟悉，”神乐坂菖蒲当然不可能答应，赶忙摆摆手，装出衣服无可奈何的样子，开始卖惨：“可麟太郎老师……他因为我拉千寿村征老师出道的缘故，对我一直没个好气，我平常都是躲着他走的。”
“您这让我去和他谈，那我不是上赶着找骂么？我被梅园叔父训斥了倒没什么，毕竟他也算是我的长辈，让长辈骂一顿也就骂一顿了，没什么大不了，可我就怕反而让他不高兴，还牵连了咱们公司的正事。”
“而且相较于既是晚辈，又不算熟悉，还间接得罪了梅园叔父的我，您和他既是同学又是好友，谈这些岂不是比我合适多了？”
“唉，神乐坂，你不懂，”其实和梅园麟太郎，大学期间纯粹点头之交，在他成名后才上赶着去攀了攀交情的某人，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因为我与梅园相交莫逆，很多事，尤其是在这类关乎利益的事上面，我才不好开口啊。”
“这倒也是，”其实心里一直觉得这家伙和梅园叔父关系存疑，但又不确定的神乐坂菖蒲，一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作为存在好友这类关系的彼此，如果去谈利益相关的事，难免显得是利用了这层关系……”
“若是谈成，似乎是玷污了这份情谊，若谈不成，往后再见面更是尴尬……实际上，我不愿或者说不敢去和梅园叔父……也是有着这样的顾虑。”
“咳，也对，是我欠考虑了，”面对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神乐坂菖蒲，被自己魔法击中的本田社长，只能干咳了一声以表尊重，但他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她：“让你去和梅园谈的确不合适，那你就去替我和高坂老师聊聊吧，反正你们两个只是工作关系，并非朋友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