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手机的振动声响起,使明安吓了一跳。虽然他不是抱着邪念看辛的,但还是觉得莫名紧张。
辛从夏式七分裤中拿出手机。
“喂……嗯,现在就要去吗?好的,我会注意……明白了。”
辛按掉通话键朝我看来。
“爱德华先生叫我现在过去,商家把下个星期的课堂上要用的认知卡片直接送到他的教师公寓那边了,要全部搬到办公室。那边好像正缺人手的样子。”
“哦、哦。”
声音不由自主地漂高,明安僵硬地附和着。
冷静点,他告诉自己。
姑且问了下需不需要自己帮忙,理所当然地被辛拒绝了。
什么嘛那家伙,一边说“老师说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一边可爱地做前展肱二头肌的动作。
嗯?我为什么要用可爱这个词?
辛知道了会生气吧。
看样子上次小长假回家时陪妹妹看太多动画,自己的思维方式也变得幼稚了。甩了甩头,明安加快了推车的速度。
今天风平浪静,河面反射着烈阳,像是嵌着碎玻璃似的闪闪发光,很漂亮却让人感觉很危险。二人为了逃避暑气躲进路边连绵的树荫,但炙热的艳阳仍尾随而至。
很快,分别的十字路口到来了,辛要左转回学校完成课代表的职责,明安则是接过书包,骑着座垫终于冷却下来的自行车,从道路另一侧骑向二人租住的民宅——在步燕高中,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是不允许假期留校的。
辛父亲的道场往往比较忙,邢明安的家里情况也很复杂,因此二人考上高中后不久,便一起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民宅,以供平时周末落脚,若是长一点的假期,二人倒也乐意坐电车回老家。
对此,邢明安的父母似乎无所谓,每个月定时给他打钱,虽然显得冷漠但双方都乐意,也算是皆大欢喜。倒是木辛的父亲总是打电话勒令她回去,甚至有一次派席下二弟子送来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开头的遗书。
记得那次当木辛火急火燎连夜赶回后,发现他的确不在家,焦急地问了问从小听话的三师弟才知道,原来他很平常地跑到其他道馆踢馆去了,遗书啥的也只是吃午饭时一边喝酒一边写的......
欸......作为道馆之主居然天天去别家踢馆什么的,你是中国功夫电影里的反派角色吗?就不能效仿一下宝o梦世界里成天待在馆内等主角的馆主吗?当然遗书的事情也很值得吐槽......
这么想着,辛最终还是在老家过夜了。毕竟是父亲,作为孩子很难拗得过呢。
那夜睡觉的时候总能感知到门外面有隐藏起气息的人,是积怨已久的其他道馆的刺客吧,在榻榻米上战战兢兢地躺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一早却什么也没发生,真奇怪,不过也让人松了一口气。
结果直到回学校也还是没能看见父亲呢,明明听师弟说他昨天晚些时候就已经回了。看样子是拒绝来见我这个不争气的独子吧,催我回来也只是因为怕我在外面给他丢人现眼罢了。
这都是木辛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告诉邢明安的,后者听完之后只是陷入长久的沉默,心想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收起回忆,邢明安一边骑车一边回头望去,几十秒前还同自己挥手告别的粉发身影已经小得几乎看不见了。矗立于远方的铁塔上,积雨云在晴空积聚着。
啊,快要下雨了。
辛那家伙没伞呢。要不要现在掉过头去接她呢?
辛会不乐意的吧,一些雨水罢了,作为男子汉,她怎会搞不定这些?而且就刚才图书馆的事件来看,她的人缘可真好呢,去学校的路上总能找到其他愿意借给她伞的人吧。
赌气似地吹了吹头发,邢明安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事后来看,如果他能够下定决心折返去与辛一起行动的话,后面会发生的悲剧,想必是可以规避的吧......
仿佛已经洞悉一切的天空,淅淅沥沥地流下了泪,熙攘的十字路口绽满了伞花,诡异而凄厉......
......
对我而言,最困难的事情就是装出笑脸。明明是该跟着大笑的时候,我却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即便勉强抽动脸部的肌肉,却只能听到内心某块重要部分脱落的声音。真是糟糕的人呀——亏我还是教心理健康的人呢。
在老实说其实不算激烈的家族权力斗争中失败,来到这个异国他乡,这个除了风景以外一无是处的地方,我的心也在渐渐地死去吧。
到了23岁的年纪,我仍然无法从“只有自己最特别”的迷思中跳出。这份自信其实毫无根据,不过是过去的荣光还在作祟罢了。时至几个月之前,我不顾眼前翻身的劣势,只是一昧地欺骗自己:总有一天能成功,能一举摆脱之前毫无意义的人生。
随着年龄的增长,梦想中的成功越发膨胀。越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就越容易陷入逆境转胜的追求。只不过,这就是人性无可救药之处——我一直很明白这一点。
输尽人生筹码的家伙总渴望着不切实际的幸福。大多数人只有在面临濒死绝境时,才会懂得活着的可贵,才能找回原有的活力,然后陷入“过去虽然百般荒唐,但如今懂得自省的我,应该还能做些什么吧”的错觉之中。不过,这些人太过自以为是,他们都不会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好不容易站回起跑点而已。正因为我姑且算不上真正的蠢货,所以才可悲地无法用虚假的希望麻痹自己——是了,现在的我已临绝境,身心俱疲。
麻木地送走了上一届应届生,我又一次从高一带起。
闯入我黑白生活中的,是一抹靓丽的粉色。
即便在这个如此重视教育的国度,心理健康课也都是流于形式。因此,学生们有没有学到东西并不重要,表面工作有没有做到尽善尽美才是领导们关心的问题——恐怕我也是“表面”的一部分吧。
总而言之就是,会不停地有教辅道具送来我的办公室——供人发泄的人偶,一年只能打开一次的盒子......大体上就是诸如此类的东西。第一次看见木辛,就是在我的办公室,她作为课代表来搬运教辅物件。
之后,我很惊讶地看见她毫不犹豫地抱起了三个沙袋,以那么娇小的体格。
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吃力的走着,我想去搭把手却迈不开步子。
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呢?
明明是最该放纵的年纪。
明明是和我当年一样的年纪。
当时的我没有想明白,直到现在我仍不清楚个中缘由。
只是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偷偷观察这个女孩了。
......
明明是女生,为什么总是和男生走得这么近?
......
落在办公室的学生卡上标注的也是“男”,果然是打印错误吧。
......
虽然对辛的观察确实帮我消解了一些日常的无聊,但实际上为时已晚——
当时的我,早就已经下定决心寻死了。
人们之所以遵守规则,是因为如果要继续在世上生存的话,“信用”对人而言至关重要。只是一旦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了,情况可就不同了,因为“信用”是无法带到彼岸的。
因此,在观察了一段时间辛的生活后,我突然想对辛做一些残酷的事。
不知为何,辛强烈地刺激着我那股凌虐他人的欲望。或许是因为辛平时的坚强,让我更想看看她脆弱的一面,好好挫一挫她的威风。我想让她知道“你虽然故作威风,但其实和我一样也是一个软弱的人。”
尤其在目睹了辛这些天的突然变化后,我对美敏锐的感知让这个计划加速成型了。
“咚...咚...咚...”
是敲门声。
啊,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