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拨打的电话位于无法收到讯号之处,或是未开机——”
信号被阻断了。
这个地区不管哪里讯号都很弱,就算坐在公交车上,有时也会收不到讯号,所以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尽管如此,邢明安的心中却涌起强烈的不详预感。
已经是月曜日的放课后了,邻座的同学放在桐木课桌上的电子表显示着六点十七分,今天到目前为止木辛并没有出现在班级里过。
等个三分钟就好,重拨一次。
“您所拨打的电话位于无法收到讯号之处,或是未开机——”
已经等三分钟了。
“您所拨打的电话位于无法收到讯号之处,或是未开机——”
等三十分钟了。
“您所拨打的电——”
邢明安从座位上站起身,几个还在收拾书包的同学好奇地撇了他一眼。
不会吧?骗人的吧?
他的脑中涌出不好的想象,胸口猛然一紧,顿时感到呼吸困难。
......
“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事物,却无法在该坦率的时候坦率起来,是一种懈怠哦。”
两天前的这句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明明周遭的暗示俯拾皆是。
明明任谁都能发觉这不是普通的状况,就连那个花花公子都意识到了。
我却直到现在都无动于衷——
对于木辛已经失踪了两天这件事。
不,其实我一定也发觉到了,但有某种力量在阻止我深究。
这力量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是我觉得完全正确但实际上错得彻底的?
邢明安一边快速换好室外鞋跑出教学楼,一边进行着头脑风暴级别的复盘。
突然,他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似的:
他一直在刻意迎合木辛的希望,将现在的他当成男孩子去理解,因此
——对于男生,晦暗的下雨天气只是会影响视野。
——对于男生,夜不归宿时同居朋友的电话只会显得多余。
——对于男生,引来任课老师的不满最多也只会在办公室里被劈头盖脸地谩骂一顿。
退一步说,那个事件发生后,自己真的能做到完全把现在的她看作男生吗?
答案是否定的。
人在思考时心绪会化为文字,到现在为止,自己心中浮现出的关于木辛的所有代词,可一直都是“她”啊。
邢明安终于意识到,自己这种不上不下的态度,是对木辛的不负责任。人与人的关系若是没有“责任”链接,最终一定会迎来“过期”的结局。
自己必须作出选择。
那一瞬间,邢明安终于想通了:
他应该更加坦率地面对心中歪邪的欲望与难为情的愿望。他应该更入世,更厚颜无耻,更下流一些,应该......迎合自己本能的想法,将木辛真正当作“女生”看待。
冷清的街道上蓦地下起了雨,变得更冷清了。
水滴拍打在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昭示着这会是一场豪雨。
邢明安撑起了伞,但很快膝盖以下还是全湿了。猛烈的雨点敲打着雨伞,每走一步都有水在脚下溅开。每当风吹得雨伞晃动,便有大量的水流下来。
平常熙攘的通勤道路,现在几乎看不见人影。
一辆纯黑的跑车倏地驶来,不偏不倚地停在邢明安立足的路缘石前,两个大灯在磅礴大雨中投出一对光亮的圆柱体。
车窗摇下。
“上车,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任水的语气游刃有余,但脸色却有些阴沉。
邢明安没有说话,也不再管伞上积蓄的雨水,将雨伞塞进挎包,便拉开雷诺萨斯的门坐入后座。
“你真是个纯粹的混蛋。”
任水莞尔地说,明明是在骂人,脸上却看不见与所言相匹配的表情。
“查出那个叫爱德华的外教浪费了我不少时间,如果那时你就坦率地告诉我,木辛一定早就获救了。”
“你说得完全正确,我无法反驳。”
看着邢明安失神自责地低下头,任水却毫不意外。他坐在副驾驶,嘴角依然是戏谑的笑。
老管家米歇尔稳稳当当地握着方向盘,单片眼镜反射着校内街道上霓虹灯的彩光。没有行人的道路大大解放了车速的上限,窗外步燕镇的夜景连带着好似静止住的雨水飞速向后倒退。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位于步燕高中深处的外教公寓。七层的建筑物,从下方望去却没有一个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楼栋两侧的绿化倒是做得相当不错,只是在漆黑的雨夜,反而隐隐弥散出一股阴森的氛围。
第一个障碍便是位于一楼的马口铁制的大门。门铃旁挂着七行门牌,只有第四行以庄严肃穆的字体写上了“爱德华”的名字。
理所当然的,不能按门铃让嫌疑人来帮忙开门。
米歇尔将燃至半截的香烟从口中取出扔在地上,香烟落在泊油路面,激出小小的火花。
他走到车后,拉开后备箱,从中牵引出一条长长的数据线,接入了电子锁屏幕旁的某个接口中。
很快,第一道门开了。
三人拾级而上,同样用工具轻易地打开了四楼爱德华居所的门,仔仔细细搜寻一番后却不见任何人影。邢明安有些慌了,他转头看去,发现米歇尔和任水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那么,果然在地下室吗,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搜索不到木辛的手机信号。”
“少爷,邢小哥,你们保持距离跟在我身后,同时注意小心脚下。”
原路返回后,几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地下室的门前,贴在墙面上仔细聆听,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突然,不知为何,邢明安心中涌现出一种不踏实的预感。
又是一番赏心悦目的流畅开锁动作,一切都好像顺利得惊人。
啪哒。
地下室的门缓缓地张开了。
里面的光景展现在三人面前。
......
邢明安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
等他的脑袋再次开始运作时,才终于勉强能够理解现状。
房间内没有任何人,但却并不是“空空荡荡”——
从天花板横杆垂下来的锁链,散落在凌乱的床上的粉色发丝,以及滴落在床单和地面上的殷红鲜血,都不容许邢明安逃避现实,做出类似“果然木辛也不在这里啊”的解释。
视野内所有的线索都坚定地主张——这里曾有一个粉发的女孩受人凌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