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驶过商业街,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把车窗照的五光十色的,还好车玻璃上贴了墨色的防阳膜,不然的话光是这溅射进来的光彩都能把他晃晕。
盐城东区的商业街就是这么样,那些灯不计成本地大把大把开着,硬是把黑夜变成白昼。
这带来了很强的光污染同时,也为这块区域带来了很大的经济发展机会;毕竟发展是硬道理,比起被这彻夜的灯光熏眼,人们还是更喜欢让这个商业街越开越大,这些光线可以通过加厚窗帘来解决,而没了这条商业街,可能连买窗帘的钱都没有了。
事情总是两面性的,在享受商业街带来的方便同时,也要去承担它所带来的不便。
陈辙静静地坐在车内,看着行人来来往往走在街上,他粗略地观察着他们身上的穿着,心里默默地分析着对方的身份。
他一直相信,一个人的穿着能够表达出这个人的很多信息;除去和别人一起走的人,独来独往的人更能吸引陈辙的注意,因为像这一类人,他们不需要太过于注意旁人的眼光,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着自己逛街的搭配,当然,前提是不能触犯道德底线。
就比如那个穿着条纹涤纶衫的年轻小伙,他的衣服颜色偏黑,而裤子却又是灰色系的,这么一个上黑下灰的搭配总给人带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不过这可以说明他并不很重视这次的出门,可能他也只不过是下楼来买点夜宵而已,也就是说他家距离这里很近,是附近居民楼的住户。
陈辙这么想着,目光也跟着那位小伙移动,看着他走到小吃摊位那里停留,人影忽动,露出他原本被行人遮盖住的脚部,是一双黑色加厚居家拖鞋,这更加肯定了陈辙的分析。
陈辙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随后又看向其他的行人,看着看着,他突然感到有个有趣的想法从他脑袋里冒出,那就是:这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在某时某地有一个偷窥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这个目光的主人并无恶意,单纯的闲的无聊而已。
“帅哥。”
听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司机小哥突然叫自己,陈辙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在这之前两人说过的唯一一句话还是:
“手机尾号?”
“2738”
……
“怎么了?”
“这前面太堵了,我先换一条道可以吗?”
司机小哥对他说道,他指了指手机上的导航,那长达20米的鲜红色堵车示意图令他倒抽一口寒气。
单不论要多久才能到家,就说这花在路上的时间可是在一点点地变成燃烧他打车预算费用的火烛。
“可以。”
陈辙应允道,司机小哥听后,也是松了口气。
“帅哥,不是我想打扰你,而是怕到时候乘客说我们绕远路,本来的一片好心硬是成为了我们在居心不良。”
他向陈辙解释道,陈辙也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出过一些事情,原本司机与乘客只是单纯的商业关系,司机驾车,乘客坐车,来了上,到了下,就这么简单;而在这些事后,司机的行为明显被规范了,去哪到哪,走什么路,都要按照平台给的走。
陈辙不反对这样,毕竟这是市场跟社会信用发展的必然结果,只是为那些老实守信的司机被这么束缚手脚而感到遗憾而已。
距离绕路的岔道距离还不近,单凭那十秒一次的绿灯还不足以推动这么多的车辆向前,陈辙听说过现在的交通使用了智能化数字管理,他猜测可能其他的道路的车辆更多吧。
“喂,各位兄弟,今天你们跑的单质量怎么样,滴。”
一阵扯着嗓子说话的男声又突然从身边传来,陈辙瞟了一眼,看到那灰框白面的界面就知道是这位司机小哥在刷车友群。
他把声音开的很大,倒也不至于震耳,只不过若是些脾气暴躁的可能就很当面去指责了。
不过陈辙并不打算去让他把声音调小,这音量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其次就是他想给这位司机小哥一些体谅,毕竟跑车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有一群同样孤独的司机朋友聊天说地、倾倒苦水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还有一点就是他也想知道这些跑车的打工人有着怎样的生活,他获得他们生活的经验都是从书上还有网上看到的。
他很想感受一下所谓的人间烟火气,那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大厦,把学生同这些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一点一滴隔绝开来了。
况且人家敢在有乘客的情况下大声放出,也就不是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个人隐私。
结合以上几点,他没有让这位司机小哥把声音调小。
“别提了,派的都是些什么单子,要我跑两公里去接人,结果人家才坐一公里,去的时间还没有我找他的时间多,滴。”
说话的是一名嗓门很粗的男性。
“是这样的,现在这所谓的智能分配就是给你塞这种单子,偶尔给你塞个长途跑跑,滴。”
说话的是一名很散漫的年轻小伙。
“今天我就接到了一个长途,跑了十几公里,还要经常换道躲堵车,可把我累的,滴。”
说话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
“可以啊,还能有长途跑,我就只能跑跑短途,滴。”
说话的是一名大叔。
“你做了多久,她做了多久?人家才刚跑车不到半年,平台给点好单也是正常的,滴。”
说话的人带有一点烟嗓。
“先别急着聊了,我突然想起我想问个问题,黎大哥呢?平时他可是很活跃的,滴。”
一开始带起这个话题的大嗓门问道,紧接而下的是一连串的“不知道”,随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陈辙猜测是群里的人在@那位大嗓门口中的“黎大哥”。
等了大概五六分钟后,司机小哥的手机里终于传出了声音,是一段很中性的男声:
“怎么了怎么了,是有人要给我发红包吗,全在叫我,整的是哪出啊。滴。”
“黎大哥,大家是在关心你,平时一向活跃的你现在一声不吭的,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滴。”
有人向他解释道。
陈辙以为这位黎大哥可能会说一些什么:“身体不适啊,感谢大家关心啊。”这一类话,可是却不曾想对方不按照他的想法出牌。
“你们知道我在哪里吗?滴。”
这位黎大哥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
“我们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爹,滴。”
有人不给他面子,直接开怼道。
然而他压根没有理这种“友好”的问候,而是继续说道:
“我今天早上直接开着车跑到外城去了,我家那邪乎得很。滴。”
一石激起千层浪,“怎么回事。”连绵不绝,把在一旁吃瓜的车内两人都听烦了,司机小哥非常贴心地把声音调低了。
这就是来自陌生人之间的默契吗?陈辙不由得一阵自我感动。
好在很快那一大堆的询问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慵懒的中年男性的声音:
“都别吵了,听人家把话说完啊!滴。”
随后应该是群体禁言结束了,那位黎大哥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家对面那栋楼挂人了,具体是谁我不知道,反正警察把整栋楼都封了。滴”
“可这还不是让我感到邪乎的,挂人嘛,可能是人家家事没有处理好,或者是招惹到了谁。滴。”
“但这次不同,随着特警而来的,是一群蒙着面的人,我看不出他们的穿着到底是代表着什么,只知道他们的地位很高,他们穿的衣服一看就很贵,还有几辆摩托帮他们开道。滴”
“而且更恐怖的是,他们进去这栋楼大概一个小时,再出来时身上沾满了紫红色的粘液,有人还是被抬出来的,刚一露面就被停在路边的救护车接走。滴。”
“我还以为是在拍戏,可是看到这遮的严严实实的大门,就知道绝不是在拍戏。滴”
“我想录下来的,但是手机直接自己关机了。滴。”
“太邪门了,我就去到城外的观音山上去烧几炷香,去去晦气,省的心里咯噔。滴。”
……
陈辙猜测,后面的群里肯定又要炸锅了,可惜他无从听起,因为车到小区门口了。
真就“轻舟已过万重山”了呗。
陈辙感慨道,他看了看手机,发现时间比预期中要早,司机小哥这路绕的好,他很喜欢。
至于车费嘛,他也很喜欢,真想让这种司机给他来一打。
付完车费,他正准备把一堆推送的新闻给一键清除掉,才发现有同学给他发了信息:
“他们让我问你到家了吗?”
很日常的同学之间的问候,这对于被关在学校里一个月的学生而言,可能是为数不多的表达自己心中欲望的机会(助人的想法也算是欲望的一种),所以一般请假回家的同学总会受到由走读的同学代之的问候。
而作为请假最多的陈同志而言,是多次受到了同学们的“恩惠”。
所以为什么刚才去请假的时候这么的自然啊?
回想起请假时自己与李继然同志的默契,那毫不掩饰的丝滑的一条龙服务让他感到无语。
家人们谁懂啊,这个下头男陈辙天天请假,搞的老师都对批假变的这么熟练起来。
“刚到。”
陈辙回复道,放下手机,突然的清净让他感到有些许不适,就好像刚刚从桑拿房出来马上扎进冰水池一样。
怀有朴实道德的学生,繁忙的人世,喜欢编故事的大叔,这一幕幕的人间烟火,构成了人们生活的全部。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猫、狗、还有一些小鸟,它们生活在一起,彼此互不交集却又息息相关。
“想什么呢。”
陈辙轻笑了一声,走向了小区的大门,在电动门一声“欢迎光临”中踏着石砖路迈向自己的小家。
夏季的风中参杂着点点水汽,使空气并不燥热,这表明不会暂时不有雨落下,倒也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