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辙。”
“……???”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陈辙的身体下意识地回应着,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在等药的时候睡着了。
手机被手心压在大腿上,太久没有用,已经熄屏了。
陈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连睡前在干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打开手机查看后台,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虚黑。
他知道自己向来就有清空后台的习惯,过这时却让他感到头疼。
想到梦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就有点心悸,那一幕幕都如同真实世界的画面、感受,此时一遍又一遍地影响着他的内心。
他一直认为,在梦里的人会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有时会被植入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会把现实生活中的一小个片段放大,构造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在这里,自己会保留一点记忆,甚至会记起早就已经忘了的记忆,同时像性格之类的也会保留一点,然后就会出现一个有一点像自己的全新的“自己”,在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之前,“自己”就会处于主导地位,故事的发展都按照“自己”来走。
所以,刚才那个梦里的“自己”同样让陈辙感到陌生,那个非常有个性的“自己”根本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话,怎么会在有人偷袭的情况下躲闪开,又怎么会在如此摄人心魂的怪兽面前迈的动腿?
这个梦境可真有趣。
陈辙如是想着,他站起身朝着药房走去。从醒来到动身的时间不过五秒。
原本他找的休息的位置是一个角落的长椅,所以他从里头出来的时候总免不了被别人瞄一眼。
但这个瞄一眼也喵的太长了吧?陈辙感觉全部的人都在看着他,错觉吧?
中度社恐分子陈辙抵着头快速走过,尽量压制着这种感觉给他带来的不适。
他突然感觉身上的衣服松垮很多,他来诊所之前穿的是学校配套的校服,即使是回过家一趟,他也只是放了个书包而已。
那是套很适合他的贴身衣物,有点偏大,但也不至于松垮啊。
裤带绳没掉,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不管了,可能是起床气带来的感知上的错觉吧。
“名字。”
“陈辙。”
陈辙回答道,他看着两包药被递了出来,心想终于可以回家了。
那个奇怪而又诡异的梦,那种被几十号人围观的感觉,无时不刻地催促着他赶快回家,这个诊所他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这份粒的饭前吃,一次两颗,每日一次;这份液体的饭后吃,一次三瓶,每日两次。”
“谢谢。”
听完医师的叮嘱后,陈辙正想要离去,却不曾想她还没有说完:
“记得跟您的亲人说清楚,不要弄错了。”
“?您好,请问您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是本人来取的。”
“本人?”
医师听完后明显地愣了一下,她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药品包装袋上的信息,然后又看了一眼陈辙。
“这上面写的是男生啊,电脑打印的,不存在人工的问题啊。”
看得出来对方很是疑惑,陈辙恍然,他下意识地抓向脑袋一侧。
丝滑柔顺触感仿佛在解释着一切:她变成女生。
“咳咳,我……我刚睡醒,有点头晕,抱歉了,我是来帮我弟拿药,给您添麻烦了。”
陈辙一时心慌,她赶忙道歉,在医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目光下飞快地将药塞进包里,转身就跑。
一转头,就对上了满大堂的人的目光。
原来自己刚才的感觉是对的吗,自己刚才真就被他们一路用目光跟随着啊。
陈辙强压着慌乱与害臊,一点一点拖动着双腿挪向洗手间。
进入了洗手间门框的那一刻,陈辙就好像孙猴子挣脱了五指山一样,整个人顿时放松不少。
同时被压抑的大脑在此刻也是彻底解放,思绪像潮水般席卷而来。
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变成女生了,当了十八年男生的她变成女生了。
很平常,没有什么天地异象,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醒来就成这样了。
也没有什么系统绑定的声音,单纯地从男生变成女生,就像喝水一样平静。
自己心里除了一些慌乱跟女生该有的害羞以外,没有其他感觉了。
理智在一旁尽责地大声吼道:
女生,我变成女生了啊,从一个纯粹的大老爷们变成妹子了啊。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所以自己这是接受了啊。
先跟自己打个招呼吧。
陈辙抬起头。
黑色的长发披在双肩,圆润的脸俏皮地展现着一名少女该有的淘气,不胖不瘦的脸颊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少女从幼稚走向的成熟,淡紫色的眼瞳中,是明亮的反光,皱巴巴的校服温顺地贴在她的身体上,那稚嫩的皮肤在这衣服的掩盖下如同出泥的莲蓬。
“爷真可爱。”
少女对着镜子喃喃道,她有点痴了,不敢相信这般可望而不可亵渎的小可人是她自己,食指划过脸庞,是如丝绸般的顺滑。
你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吗?我见过,而且是我自己,KouNo陈辙哒!
“你好!”
张开双手向着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招呼,镜子里的自己也回了个相同的招呼。
总之……
好可爱!要融化了怎么办?好想对着自己的脸rua!以后出门要带口罩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够让别人占这便宜!
没有谁可以束缚自己,要当一个自由的人儿!
“……”
当她想到自由这个字眼时,犹如被锤子击打一般,那股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
一只刚学会飞行的雏鹰还没有感受到翱翔的乐趣多久,就被强风吹断双翅,无助地旋转着,坠落在崖间,摔得头晕脑胀,开始对飞行产生了恐惧。
心里一阵绞痛感是为什么,好痛,好失落,为什么……
她这时才想到梦里那块石头上的字,字里的双魂……双魂……
原来自己能够这么快适应,原来这原本就是她的身体,自己变成了她,不就相当于重获肉身而已吗?
夺舍,这是她最先想到的词汇,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感觉自己的性格没有多大的改变。
她的想法,她的态度,都是她原本那样的。
奇怪,真的好奇怪。
陈辙只感到一块厚纱蒙在自己眼睛上,把一切真相都遮住了。
而且……
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新的问题又赶着出现了。
这原本就应该及时想到的。
自己变成女生后,怎么去应对自己的亲人朋友?自己的身份怎么解决?还有很多很多现实的问题……
回家去吧,回家就能找到答案了。
一种熟悉的直觉涌上心头,和梦里一样,每当她有迫切的问题时,就会出现的直觉。
这个直觉让她躲过了那个怪物的追击,她很信任这个直觉,比她信任她自己还要信任。
这是一种打心底的认知,是一种刻入她骨髓的认知。
信任它,顺从它,理解它。
你会得到答案的……
……
少女是心事重重地走出诊所的,南方夏季温暖中夹杂着一丝湿寒的夜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身体,微微带起耳旁的鬓发,小心地拈着衣角让它翻滚着,稀疏的行人匆匆地离去,路灯带来的橙光徒然地照亮着片漆黑。
天上,是被云层极力掩饰的残月,冷淡的月光冲破层云的包围,给这片大地上的生灵洒下上天的祝福;繁星静静的挂在夜空中,暗淡的星光诉说着命运的无情。
少女在大街上无神地走着,她的目的地是两公里外的家,虽说女孩子单独走夜路很危险,但是她所处的是一线城市的市中心,这带给她的安全感足以支撑她的胆量。
‘你很弱,比街边的狗都弱。’
那块石头上显示的字让她杂乱的内心出现了许些平静。
她知道自己很弱,即使是不变身也很弱,街边的狗?笑死,根本就打不过。
“先生……哦不,对不起,小姐,我很快就到了,请您稍等。”
“嘟”
电话挂断,少女握着手机的手垂向地面,手腕搭在膝盖上,一种莫名的无力感贯穿着她的全身。
被烈日烤得通透的拦车杆在晚风的吹拂下任旧保持着一般温暖,坐在上面,并没有感到热。
不由地想,该不会自己也会有生理期吧?
变成女生就要感受一下那股疼痛,这一点她可不想接受。
……
“手机尾号2738。”
看着外面飞速向后倒去的建筑,陈辙无语,车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两公里的距离,她也不想打车多花钱,可是自己要经过的那块地方总让她感到心慌,特别是当梦里的一些事情被验证之后,那个小巷子如同一只怪兽的巨口,等待着小白羊的闯入。
花这钱买个心安也好。
和之前那位司机小哥一样,这位大叔也有一个车友群,在等红绿灯时,他们聊天的声音响彻着整个车厢。
陈辙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想要去让他小点声,但难以启齿,还是选择了随遇而安,默默忍受着这刺耳的喧闹。
好在,他们聊的并不多,或者可以说的司机大叔只是点开了后面三段录音。
车继续向前行驶着,不久后便经过了那个小巷子,和梦里自己进去的时候一样安静。
不知为何,陈辙总感觉自己看到了几道黑影在里面扑闪着。
不过,她不关心,一系列的变化让她心累,她只想赶快回到家里,验证这个直觉准不准。
……
“谢谢。”
在道了一声毫无感情的谢后,陈辙走上了回家的路。
似乎对这个世界产生隔阂了啊。
在快要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一间毫不起眼的花店。
它的配色很单调老旧,在周围各种花花绿绿中显得格外的低调。
而它的名字也非常的不起眼,甚至有点搞笑。
因为就叫“花店”,非常的简洁明了,曾经甚至让她一度以为是这位店主在借鉴某款饮料的优点。
可她又不能去笑话,毕竟这位店主和她的关系不一般。
她是陈辙的第三监护人。
陈辙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把陈辙一人丢在这里上学,好在在陈辙出生之前,她的父母跟这位花店老板是老相识,所以在他们出去打工期间一直是由这位老板照顾着她。
虽然说是花店,但实际上并不单独的在卖花,更多的是承担了一些周围住户零碎的活。
像是打印图片,购买饮料,快捷用餐之类的。
店里的花,只有在节假日的时候才能销售出去一些,更多的时候是像是装饰品一类的存在。
因为老板走的是薄利多销的道路,所以说她的店面一直没有足够的资金去装修一番。
不过由于她跟邻居的关系非常的融洽,所以说大家伙都会来照顾照顾她的生意,并没有因为她这个不跟时代的审美风格,而选择无视。
总之在陈辙看来,她是活在很多人理想的生活中。
今天的花店似乎没有开张,上面的暂停营业的牌子从早上(陈辙第一次回家的时候跟邻居短暂的闲谈中得知的)挂到了现在,不知道这位天性浪漫的老板现在去哪里玩了。
陈辙对此并不是很关心,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
现在是晚上10点,很多的住户依旧没有入睡,他们把房间和客厅的灯都打开,一间一间的灯,在这寂静的小区里面构画出了万家灯火的美景,这是陈辙在这钢筋水泥铸造的庞然大物中,为数感受不多的人情味之一。
今天如此,往常亦如此,在陈辙来这里的17年里面都是如此。
住户来来去去,抹杀了乡土中原的人情社会;电灯开开关关,却抹除不了每个家庭的点点滴滴。
在这万家灯火的注视下,陈辙走进了自己的单元楼。
清脆的脚步声响彻在灰色瓷砖铺就的楼梯上,紧闭的大门两侧是新贴的红色对联。
陈辙走到属于自己的公寓门前,要是插入锁孔,发出“滋滋”的清脆响声。
和往常一样,她一声不吭地迈进冷寂的客厅,里面等待她的只有那些没有生命的人类造物。
可这次却有些不同。
为什么紧闭的房间内会有风的流动?
陈辙心中的警钟大作,一种她从未有过的灵敏感在他心中被激发。
她向阳台望去,同时一道声音回应着她的诉求。
“小妹妹,私闯别人家的房子是不礼貌的行为哦。”
阳台上一个金发的女人面带笑容地侧头对她笑着说道,金红色的眼瞳散发出浓厚的杀气。
她被这股杀气压得有些喘不过来,但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傲气让她止住了发抖的双腿想要后退的念头。
在她苦苦硬撑的时候,她面前这个女人轻笑一声,嘴唇微启,说道:
“作为这个房间的主人之一,我要给你这个侵占者一些小小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