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则很兴奋,四十多年来第一次有这么的兴奋,上一次的兴奋是十多年前的与“神使”的相见。
在那次的相见,李正则与众多同道者亲眼目睹了“神使”所散发出的“神力”,那股无法探知又异常强大的能量让他至今仍旧记忆犹新。
然后,“神使”们又讲述了诸多颠覆他们认知的历史,一段超脱于人类可记载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有异能就是爹,就是王,就是神,没有什么领导的压迫,丈夫妻子的嫌弃,孩子的繁琐。
如果有,那就单纯地用武力来镇压,力量,就是理,存在于这世间的理。
‘你们是吾主复苏的使者,是千千万万贱民中注定高贵的王。
你们有这个能力唤醒吾主,待到吾主苏醒之时,就是这旧世界的终焉。
吾主会带领我等创建这新世界,到那时,忤逆我等的,都将陷入不复之深渊。’
李正则和众多同道者在沐浴国家的科学观这么多年,即便学历不高,却仍然有着基本质朴的价值观,对于这种胜似邪教的组织一开始也是保持着不屑一顾的态度,结果等到他们看完“神使”们的表演后,特别是当他们自己也可以在简单的教导下就可以使用出那股力量时,他们的三观都崩塌了。
但他们一直保持着最后一丝倔强的理智,坚决不跟这种足以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构建起的个人世界的邪教组织产生联系,然而世事总不能够如愿。
就当他们犹豫时,一群人陆续站了出来,他们七嘴八舌地大声发言,赞成着“神使”们的观点,零零散散,就那几句话:
'这个世界的秩序该换了。'
说话的是大学生,是年轻人,是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决定性力量。
他们走在这个时代的前沿,拥有着他们这些已经落后于时代的人所羡慕的视野、未来,有的还是名牌大学出来的,既有黎国的,也有樱国的,其余的各个国家都有,就连他们都相信了,那么像李正则这帮注定跟着人家走的人又能有什么顾虑?
力量,权力,地位……这些他想都不敢想的事物就这么摆在他们眼前,他的眼睛发红了,理智终究被欲望所击破,他想起生活中的冤屈,想起那些不顺,想起他人对他的颐指气使,他的愤怒被激发,他的手指在颤抖,他的身体顺从着“神使”们的入教引导。
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密布阴森的羊皮卷后,他笑了,笑的很大声,很狂妄。
跟他一样的有很多人,而不愿意加入的人则被带离,不知去向。
事实上,他们不知道,在这个逐利的时代,人的欲望会被无限放大,顶着巨大的风险去投资前景不明的未来,是他们追求更高利益的途径,特别是年轻人,这些热血方刚的年轻人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去追求利益。
乱世出英雄,他们想成为英雄,然而,他们却忘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残酷现实。
是将还是枯骨,他们不管,幻想着自己就是成功的那一小批人。
年轻人既可以推动一个国家的发展,也可以毁灭一个国家,隔壁的彼国就是现实的例子。
这些“神使”们甚至不用额外拨出预算来请托,他们就成为了最好的托,驱使着已经对生活心如止水的中年人去妄图追求这虚无缥缈的未来。
很显然,他们成功了。
‘我们不需要你们支付入教费,你们只需要回到你们自己的生活中,记得时常祈祷就行,待到吾主复苏,你们就是功臣。’
这就话说到李正则心坎里去了,他原本还担心自己要在东躲西藏中过日子,挤着为数不多的薪水来支持教会的发展,现在看来,根本就不需要操这个心。
‘吾主万岁!’
在教众的欢呼声中,“神使”们悄然退下,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受到‘神使’们第二次的召见。
只记得“神使”们说过,那个神话级的生物被称作“阿尔泽戴”。
……
李正则很兴奋,他找到了邪神复苏的绝佳容器,就是眼前这个穿着白色衬衣,长相普通的年轻人。
他的黑雾,是用来测试人是否有着“灵质适应体”,没有的人对黑雾的存在浑然不知,有的人会产生排异反应,如果有的话,他会很“善解人意”地把对方拉入教。
他很忧愁,自己的家人中十几人竟没有一人有着“灵质适应体”,看来只能有他一人能够享受新世界的“荣光”了。
现在,他很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能够看到这团黑雾,而且还没有一点反应。
“神使”曾说过:“若是对黑雾毫无异常的对象,就是吾主复苏的容器,能够奉上容器者,可当吾主副手。”
“绝佳的容器,多么完美无瑕的容器啊。”
他的内心中赞美着幸运女神的仁慈,即便他并不信仰她。
随后,他就非常娴熟地开始运转术式,尝试操控陈辙的神志,很顺利的,陈辙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很顺利地把陈辙给控制住了。
然后就是把他的意志侵蚀,让他信仰“阿尔泽戴”,细心培养,期待着他能够成为极好的“容器”。
“就这样,就这样。”
一条像溪流的黑色丝线连接着他们俩。
他笑着,微闭着双眼,感受着他逐步走向深渊,享受着这般得逞的快感。
突然,那条连接着两人的黑色溪流猛的一滞,他心里吃惊,慌忙看向陈辙,却看到对方正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灰色的双眼散发着金光。
“你……你……”
李正则慌了阵脚,就算他再怎么老谋深算,都应该知道现在他的处境。
能够抵抗住黑雾侵蚀的人,又怎么会简单呢?
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男生伸出手,手指轻捻,那道控制他的细绳破碎开来,强烈的反噬将他倒吐一口鲜血。
他想逃,却发现自己的额头上被一只手掌顶着。
“这位先生,刚才您对淑女做了这么多无礼的举动,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对方的声音宛若仙乐,幽转的音调如同自由的风穿越着峡谷,圣洁而又无瑕。
李正则在惊恐中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颤颤巍巍地说道
“女?你不是……”
还没等他说完,眼前的男生身体突然炸裂开来,向外溅射着万丈白光,万千白羽四散翻飞,一对洁白的羽翅撕裂光球,出现在这世间。
不一会,光芒散去,四周黯淡下来,只剩下一名白羽少女亭立于世。
“抱歉先生,我当以真身示人的。”
白羽少女轻笑着,那动人的一眸一笑让这个世界都黯然失色。
李正则呆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间竟然还能够存在这般圣洁,他阴暗的内心被照亮,污秽在此时羞怒地从四周钻出,自愿接受来自少女的审判。
“我叫白露·维尔图嘉,幸会。”
少女白皙的双手轻捻着裙摆,对他行了个贵宾礼仪,举止优雅,令他不由得自惭形秽。
他跪了下去,双手抱头,痛思着自己的罪行。
“对不起,殿下,贱民不该如此僭越您的。”
他反反复复地大声喊道,声音中满是悲戚。
“先生,您的罪行无可饶恕,然而我依旧要以个人的名义向您表达出谢意,没有您,我可能也就不会回忆起来这一切。”
少女的手搭在李正则颤抖的脑门上,软弹的手心安抚着眼前这个忏悔的灵魂。
陈辙……不,白露,她在那道声音的帮助下,回忆起了一些重要的事物。
而先前发生的一切,都能够顺利地串联起来了。
‘连狗都打不过,也不看看是哪只狗。’
回想起【追溯者·雪莲】的话语,她不由的在内心中吐槽起对方的恶作剧。
“罪人李正则,现吾要给予汝审判,你可认罪。”
少女的语气徒然厉色起来,面对该有的正式场合,她可不会掉链子。
“我认。”
李正则虔诚地回答道,他确认了,百分之百肯定了,若是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眼前的少女一定就是。
“嗯,那么现在宣判。”
白露冷声道,一缕缕光丝在她的指尖凝聚,幻化成一道道枷锁。
“【圣术·仁者的救赎】。”
少女轻念道,光凝结而成的枷锁汇入他的脑袋,逼出了其体内的百束黑光。
世间寂静了许久,李正则睁开了眼。
他没有死,身体里唯一缺少的是多年以来积攒的污秽。
“您……”
他看着白露,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按照小说里常说的:‘如果就让你这么轻松死去,岂不是很对不起被你毒害的无辜人?’,况且能够接受得了【圣术·仁者的救赎】的人,说明依旧存在足以救赎的余地,你在害人,但可以救更多的人。”
白露笑着说道,一阵阵风吹过,扰动着李正则的思绪。
他才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不再是原先的小店,而是在一片废墟中。
还没等他过多的观察,就听到少女小声的嘀咕声。
“完蛋(小声)时间不多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万般寂静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她的脸上不由的浮现出一抹犯了错一般的羞涩之情。
随后她正了正脸色,故作庄严的说道。
“你自己犯下的罪孽终将由你自己还清,在你尝清你的罪孽之前,都将承受被你身上的印记灼烧之苦。”
说罢,一道常人难以看清的微光在他的心室前亮起,给他带来了,隐隐约约的疼痛感。
“你未来的路想必你比我自己还要清楚,就按照你自己的方法去偿还你的罪孽吧”
李正则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香风袭来,带着万千白羽,铺天盖地,遮盖住了他的双眼。
等他恢复视野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艘货轮上。
“???”
李正则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回过神,他有点难以相信自己刚才的经历,就像之前被“神使”们诱导时一样,但是内心中燃着的那一束光在确认着他刚才的经历非虚。
一道声音不停地告诫着他,她是在救自己。
心中剧烈地触动着,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合拳,微闭双眼,虔诚地祈祷到:
“感谢您的救赎,我,李正则,将用余生来偿还我的罪孽,这就是我僭越的代价。”
海风吹过他的脸庞,浪花声一道一道击打在他的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