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头大象,一头来自非洲的大象。我的名字叫大相,并不是所有的大象都叫大相。
他是一只海狸,一只来自东方的海狸。他的名字叫海黎,并不是所有的海狸都叫海黎。
起初,我并不知道名字的意义,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我只知道自己是一头大象,在其他大象的眼中,在其他海狸的眼中,甚至在人类眼中,我都不过是一头大象而已,只有亚洲象、非洲草原象、非洲森林象的区别,海黎应该也知道这些事情才对。
可海黎告诉我,取名字是人类的习惯。
过去,他们热衷于命名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大到由尼罗河注入的地中海,小到撒哈拉沙漠的一粒沙子。
后来,他们热衷于命名那些拥有生命的东西,例如大象和海狸,为什么海狸不叫猫,大象不叫狗,对我们这些动物的命名,人类自有考量。
现在,我们也应该像人类那样热衷于为自己命名,他叫海黎,我叫大相,人类是最聪明的动物,和他们做同样的事准没错。
这些事情都是海黎告诉我的,他真是一只了不起的海狸。
海黎说,他来自遥远的东方,而不是非洲。
我从未到过东方,也从未在非洲看到过任何一只海狸。
在尼罗河里,我看见过不少硬邦邦的鳄鱼,还有张着大嘴的河马,他们可都不是友善的家伙。
但海黎不同,他没有硬邦邦的盔甲,也没有像我一样粗壮的四肢,他小小的脑袋圆溜溜的,皮毛也非常光滑油亮,不像我那样光秃秃的。
除此之外,他的四肢和爪子真是灵活极了,当他站起来时,就会翘起那又大又扁的尾巴呢!
我没有见到过除海黎以外的海狸,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海狸都是这个模样。
可海黎是友善的、健谈的,或许,海狸本来就是一种聪明的动物吧?他真是一只了不起的海狸!
我和海黎的相遇是在我跨越沙漠之前的事情,准确的说,是海黎主动搭上人类的航船,从东方来到这里找我的。
正如同所有啮齿类动物那样,海狸有着一个灵敏的鼻子,海黎当然也有一个灵敏的鼻子。
只不过,他的鼻子并不是单纯用来觅食的,他还说,他的鼻子总能嗅到一些神奇的气息,他总会被一些神奇的故事吸引,而他也热衷于将这些故事记录下来。
这听上去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我见过的世面太少了,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为了不让海黎觉得大象是一种非常愚蠢的动物,所以我决定暂且先看看他怎么说,毕竟他可是敢和人类打交道的动物,这可不一般!
我要是遇到了人类,那指定得赶紧逃跑,更别说和他们乘上同一条船了。
大象是人类狩猎的目标,在过去,人们剥我们的皮,吃我们的肉,到了现在,他们依旧贪恋我们的象牙。
为了测试海黎有没有在撒谎,我伸出鼻子把他卷到了半空中,可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害怕的神色,相反,他在对我微笑,长长的胡须也跟着晃动。
他一只手拿着一张黄褐色的老树皮,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枚尖尖的东西,像是仙人掌的刺,又像是某些植物锯齿状的叶子。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在那条扁扁的尾巴上,还用细细的苇草系着一捆相同的树皮,看来,他确实是有备而来的。
似乎也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随后,他晃起着圆溜溜的小脑袋,他说,他知道我是一头会飞大象,因此,他想要把我的故事记录下来。
天啊!这真是太神奇了!
当听到这些话时,我真是吓坏了,一不留神,海黎就被我用鼻子甩到了湿润的泥土里。
他的上半身全都埋了进去,只露出扁扁的尾巴,看上去就像一棵仙人掌,好在绿洲附近的泥土比较柔软,并没有磕伤他。
曾经,在我还年轻甚至是更小的时候,我确实是一头会飞的大象,这件事情非洲的动物们都知道,包括尼罗河里的河马和鳄鱼。
尽管如此,当我听到这件事情从海黎口中说出来时,我还是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毕竟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头普通的大象,再也无法飞起来了。
我立刻又用鼻子把海黎从泥土里拔了出来,他圆圆的小脑袋已经看不清耳朵和五官了。
把他放到地上后,我就和他不停地道歉,我向他解释,自己绝非是那种以大欺小的动物,虽然是一头公象,但起码还没有进入狂暴期。
至于他口中所提到的事情,我则是表达了自己的遗憾。
但我不知道海黎是否接受了我的道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滚入了水池里,然后搓起了澡来。
后来他才告诉我,因为耳朵里和嘴里都是泥土,所以他既听不到我的话,也说不了话。
他还说,他曾学习过所有动物的语言,正因如此,他才能登上人类的航船,然后来到这里和我说话。
哇!他真是一只了不起的海狸!
至此,我的疑虑已经完全消失了,不过,我还是向他表露了自己遗憾的心情,因为我没有在撒谎,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再也飞起来。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海黎有些难过,他背着小小的爪子,在我面前踌躇了起来。
很快,他又对我说,无法亲眼看见会飞的大象,他感到非常的遗憾,可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他也不想无功而返,如果我能够向他说起自己小时候以及年轻时候的事情,那也不失为一种减轻遗憾的举措。
我真是感动极了,在过去,没有任何一头大象曾如此地关心过我的事情,包括曾经养育过我的母象群,包括后来我在公象群中结识到的长辈和朋友。
他只是一只海狸,却如此想要知道一头大象的事情。
我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脸,也算是作为把他甩到泥土里的补偿吧,我决定答应海黎的请求。
况且,在我眼前有一个美丽的绿洲,这儿有充足的水和食物,趁着其他动物找到前多休息一会儿的话,倒也是不错。
不管怎么说,距离迁徙还有一段时间,我无需急着离开这里、越过沙漠。
于是,我就趴在水池里,而海黎就趴在我的脑袋上,开始认真地记录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我想,这得花费不少时间,因为事情要从我出生的那个夜晚说起。
不只是我,大部分小象都是在夜里出生的。
那个夜晚有没有月亮,我已经记不清了。
当时,我应该在全神贯注地做着一件事情,那就是站立。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刚刚出生,但我的肩高就已经达到了80厘米,体重也有差不多120千克。
我的身体被母亲长而柔软的鼻子搀扶着,但这仅仅是防止我摔倒,身体的平衡必须由我自己去掌握。
在我不断尝试站立的过程中,象群里的其他大象也没有闲着。
年纪稍大一点的大象用身体把我和母亲围了起来,形成了一种有力的保护,毕竟是夜间,狮子和鬣狗等食肉动物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饱餐一顿的机会。
比较稚嫩一些的小象也会留在我的附近,吹着短短的鼻子为我加油打气,而那些已经长大的姐姐们则会非常亲切地用鼻子抚摸我的额头,让我不要着急。
尽管母亲和象群里的其他大象都在帮助我,尽管我确实在一点一点的进步着,可时间其实非常宝贵。
如果我无法在15分钟成功站立的话,那么母亲和象群或许就会把我抛弃,在象群离开后,我将陷入孤苦伶仃的境地,然后成为那些野兽的美餐。
这听上去非常的残酷,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象群里的长辈必须要为整个象群的安全考虑,她们不能在那一双双绿色、黄色的眼睛里待太久,不然整个象群都有可能陷入危险。
要知道,大象既没有像鳄鱼那样坚硬的盔甲,也没有像狮子那样咬合的牙齿,即使我们的象牙再锋利,四肢再有力,也很难应对那一群发疯的捕食者,庞大的身躯反而使得我们不容易逃脱围猎。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无论是母亲,还是附近其他的大象,她们的脸色都有些阴沉。
突然,一头年老的母象走了过来,对着母亲扇动起了那对布满血管与褶皱的大耳朵,像是在摇头,似乎也是考虑了母亲的心情,她的态度不是那么的强硬。
但母亲的鼻子还是不愿松开我的身体,尽管她也感觉到弥漫在象群四周那种不安的气息。
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容许她再犹豫下去了,可她还是坚定地看了那位长老一眼,像是在为我争取最后的时间。
此时,我的后肢已经能够稳稳地站立在地面上了,可我的前肢却软乎乎的,完全使不上劲。
每次母亲只要稍稍放松鼻子,我的前半身就会像踩到香蕉皮一样往前溜,随后我的脑袋就会重重地砸到地面上,这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却又无能为力。
其实,我的前肢并非使不上劲,只是开叉的幅度太大了,我自己的鼻子又太短,光靠母亲的力量还无法将我的身体完全抽起来,以此让我的前肢能够更好发力。
不过,在经过几次尝试后,我能够从身后感受到一种非常可靠的支撑力,不仅仅来源于后肢,还有尾巴。
虽然我的尾巴还很短,但我却能非常迅速地将它转动起来,就像一个风车一样。
一开始母亲还制止过我这样的行为,因为这像是一种游戏,但现在可不是玩游戏的时候。
她认为,此时的我应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前肢的发力上。
然而,我突发奇想,我能不能借着尾巴的力量站起来呢?
于是我不顾母亲的阻拦开始拼命地甩动着尾巴,旁边的大象见状,连忙从我的身旁退开了,尤其是位于我屁股后方的大象。
她们似乎以为我要放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屁,于是都躲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用一种非常惊恐的眼神盯着我的屁股看。
随着尾巴的转动频率越来越快,母亲也渐渐地感到害怕了,她像是狠下心来才放开了我,可就在她放开我的一瞬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尾巴就像直升机的螺旋桨那样旋转着,并把我的身体带到了半空中,当然,螺旋桨这玩意儿是我长大后偶然从人类那里知道的,现在就暂且这么形容吧。
我的身体悬浮在空中,虽然还无法很熟练地控制飞行的高度和距离,但我的前肢还是幸运地够到了地面。
就这样,我站了起来,虽然这一切看上去非常不可思议。
象群立刻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母亲走过来拥抱我,同时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对于整个象群来说,每一头小象的出生都是非常重要的时刻。
“Kukhona indlovu endizayo !”(祖鲁语,意为那里有一头大象在飞)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母亲的歌声,随后,整个象群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