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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脉 更新时间:2024/1/11 0:48:08 字数:3365

“吴泽昊,班主任叫你过去。”一位面相和蔼的同学突然叫住了我。从他手中的作业可以看出,他是在离开时被老师交付了这个任务,我也就没想着问他什么事,只是温和地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不痛不痒地表达了感谢。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问“这有什么好谢的?”

我理解他的困惑,因为这是我的习惯,一个令我深恶痛绝的习惯。

不论何事都说一声感谢。这个习惯的养成大约是在发生那件事之后的一个礼拜,同它一样,那件事同样是令我深恶痛绝的一件事,只不过,

到达老师办公室的路途挺短,但我的思绪却萦萦绕绕像是在延长路程。我想的是我的女朋友说的那件事。

分手。

虽然知道两个人的结识完全是出于意外,而且是一个再高调不过的意外,她有分手的心思也未尝不可理解——尽管我是处于不舒服的立场就是,但为什么她叫我找到答案之后再分手,那个答案的意义真的重大到那种程度吗?实话讲,她如果现在提出分手,我其实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提不起来,但是,心里总有哪里的声音在提醒我多少要反抗一下。

为什么呢?

算啦算啦,先不论什么原因了,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毕竟还完全没有发生嘛,现在想的话也太为难自己了。不过,毋庸置疑,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绝对不会容我持久到后悔的地步——我再也不想等到真正的那时候再来填补什么已经无法挽回的空白了。

我要认认真真地想,直到想出属于我自己的答案。那个答案可能与她准备的大相径庭,但我唯有诚心诚意地表达自己的心意这一个办法,至少也得让这个转角的意外合格收场才是。

不过显然,我目前还有一个未知的关卡在等待着我,而我这时,正站在那个关卡的入口处:班主任办公室,当然,也可能仅仅只是事出一些琐碎和无聊,不,肯定就是这样,那个意外不可能那么快地传播到老师的耳中——

“吴泽昊,听说你干得不错嘛,还求婚啦。”如果狐狸会说人话,那么应该就是这种调调吧,实在难以想象这种声音竟然会是从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教师嘴里说出来的,而这个青年教师正在桌下翘着二郎腿,左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则在像荡秋千似的前后摇摆。显然,我无可避免地要处理一些不得了的麻烦了,而我最讨厌麻烦。

我一边恬笑着脸,一边像做推销一样将脸凑到老师近前“老师太夸张了,我们就是玩过家家,哪有到那种程度啊,绝对没有公然扰乱学校风纪——”

“说!学校的三条高压线是什么?”老师手一揽,直接把我的话给截了下来,还顺便抛给我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像是准备给我下判决书了。

我大脑空白,一时想不出什么搪塞的借口了,只得强作镇定地回答道:“偷窃,作弊,男女不正当交往。”

“是男女交往。”老师无情地纠正我道。我心里高呼:完蛋。

“那么问题来了,要怎么做才能同时触犯三条高压线?”老师若无其事地飘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至少让我松了口气。

我边思考边看着墙上时钟里的秒针囫囵转过几个角度之后,便灵光一闪般地想到了答案,于是我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考试的时候偷了我女朋友的小抄?”

“Bingo!”老师手作枪状,直对我胸口开了一枪,我鸡皮疙瘩顿起。看到老师那童心未泯的模样,我不禁心里直犯嘀咕:额,老师啊,我知道您很开心,但大家,好像都在看着我们啊!

不知是不是已经对老师的行为多有习惯,其他老师们看了一眼他之后便了然一笑,或回头或埋头继续带着笑意做着自己的事了,现在尴尬的,竟然搞得好像是我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老师突然收敛起他的表情,把正准备接受审讯的我弄得发懵。看着老师像是举行仪式一般在处理工作前装模作样时,我刚欲脱口而出的疑惑又不禁被我咽了回去。

这样就可以了?我知道老师已经向我发出离开的讯号了,但不知为何,我的脚却迟迟无法收到来自大脑的指令。似乎哪里的地方还有着什么偏差,我的身体这样告诉我。

见我还没有行动,老师看样子就故作疑惑地望向我,语气过分惊讶地问道:“你咋还不走啊?”

拜托,你留下这么一些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我哪敢走啊。就算我走是走了,后果咋办啊?总不能白白来这一趟吧。

当然,也有留下会徒增麻烦的风险,但这麻烦并不是单属于我的麻烦,显然,还有她的,因此我并不能逃避。

绝对不能因为我的坏习惯而影响到周边的人。这是同坏习惯伴生的原则和底线。

“老师你打算汇报这件事吗?”我用好奇的语气半真半假地问。

“我像是那么多管闲事的人吗?”老师丢给我一个白眼,“况且你都说了,那不过是过家家而已嘛,就算被领导问到了,我也只会那么说而已。”说完,他耸一耸肩,牵动着两只摊开的手掌。

“那为什么要问我如何同时触犯三条高压线的问题?”我紧追不舍。这个问题纯粹出于好奇,而且我并不觉得老师的提问是毫无意义的。

“这个嘛。”老师两指攥住下巴,深深蹙着眉,像是真的在极力思考,“忘记了诶,大概就是问着好玩吧。”

我闻言顿时无语。虽然他的确是这样一个随性的人,但想到自己误会了这个问题的意义的重要性,而且还浪费口水在作出莫名其妙的提问上,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受到了恐吓,而且,心里莫名地好累啊!

“好吧。”我表面上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但不知道是不是表情上有什么差错,老师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好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品。

“看你这样子,你本来是不是觉得我提的是一个意义非凡的问题啊?”老师一副“受不了我”的表情,看得我心里不禁莞尔,然后就条件反射般地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也好,问题也罢,可不全是自带意义的啊。”他轻微哂笑一声,偏头望向虚空的一点,眼神里略带些我不太理解的东西,其实别说眼神了,我对他那论断性质的发言也不无费解,因为在我看来,意义该是行动与意志的本源之类的事物才对,换句话说,倘若没有出于什么意义,做出来的事和说出来的话应该也全都无以成立才对。当然,这不过都是我的观点,如果梳理成话语说出嘴后,老师听后大概也是我现在的这个反应吧。

无论如何,老师无疑是进入了一个自认高深的状态了,那副深沉的模样简直在暗示我赶紧把此时此刻刻成雕塑好以让他的思考姿势名扬千古。面对这样的老师,我突然觉得自己日后的高中生活可能会比我想象的意趣丛生。

实话讲,我不忍开口唤他,但眼下的情况却不容我继续沉默下去了,因为上课铃马上就要响了,因此我小心翼翼地附和道,“有道理。”

老师一副“附和得太慢”的无奈神情,终于从那种深沉状态里脱离出来。我意识到是时候向他问出前因后果了,于是开口道:“老师,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谣言的?”

老师轻瞥了我一眼,似乎是不认同“谣言”这个说法,但他并没有多加说法:“我吃饭的时候啊,一对女生突然坐在我旁边,说得就是这个事。走个转角碰巧亲上了!还求婚了!真特么牛——厉害呀,那女生坐过来的时候我还在想啊,难道会有学生来搭讪我?哎呀呀,这可不得了,我可是老师啊……”

老师又不由自主地进入自己的状态了,我不禁在心里一阵扶额。听着这个说法,看来老师也是无意间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就说嘛,这样的一件事,除非当时有老师在场或是有人主动提及,应该是不会那么轻易地传入老师们的耳中,不过也说不准,没准我就大大低估了这件事情的热闹程度呢。

咦,等等,难道吃饭的时候会有女生专门坐在陌生的男老师旁边吗?再怎么说生理上也应该会不自觉地靠远坐吧?当然也有食堂拥挤得没座位的可能,但我还是多嘴问一下为好。

“老师,我想——”

熟悉的土耳其进行曲拉住了我的话头,也掩住了我的声音。老师一副等待后文的表情,但我却放弃了追问下去的想法,先不说预备铃已经响起,老实讲我想象不出老师要怎么回答我的问题。问那对女生是谁?难度太大了,约等于浪费时间。面对极有可能得不到有益回答的问题,我选择了适可而止。

“没什么,那老师,我先走咯。”我脚尖一转,眉角向门口一挑,正式向老师发出离开请求。

“好,你抓紧去上课吧。”老师已经准备切换成一本正经的讲课模式了,这让我不禁暗地感慨:一个人真的是有好多副面孔啊。由此想到了“雪女”,我更是感慨万千。

我转身迈开脚步走向门口,按下把手,正准备打开口子让门把我一口吞下时,老师给我的临行加了句咒语:“既然做了那种事,就要负责到底啊。”出门前的余光里,我瞥见了他郑重其事的送别姿势下得意洋洋的神情,至于办公室里其他人对他举止的反应,我不敢多看,但也容易想象。

我没有明显地回应他,可能多多少少轻“嗯”了一声吧,但那绝对不是对我自己说的。我和她的境遇可绝不是如老师所说的那么容易负责什么的——至少没那么纯粹。我越发地认识到了,在这件事中,果然局里局外泾渭分明啊。

又一段熟悉的铃声响起,要上课了,我脚下不禁踉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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