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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叶尔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把身上的水分抽干,把喉咙嘶吼哑。
夏叶尔已经精疲力尽了,原本俏美的脸变得无精打采,只留下微微发紫的嘴唇和通红的鼻子。泪痕布满脸庞,汇聚在闪着一圈红色的眼睛周围。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抱起双脚,把头埋了进去。
这时夏叶尔才发现,身上只有刚刚流出的汗水,而在树林里的泥泞和尘灰在之前就被冲洗干净了,身上也是夏叶尔之前重来没有穿上过的丝绸制衣服。
房间里的男人还没有走,好像是一直陪在她身边。
男人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像是在悲怀着什么东西,原本就沧桑的脸庞,现在更是被一层悲凉洗刷了俊气的棱角。
“你…是谁?”
夏叶尔小心翼翼的憋出几个字,不管怎么样,她都想好好谢谢救助她的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倒是你是谁呢?”
男人漠不关心的抛出一个问题,但直击要害。
“我…是…夏叶尔。”
夏叶尔吞吞吐吐的回答。
“是吗?”
男人漫不经心。
凝滞的空气一分一秒流过,房间里两人就无言的坐着。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夏叶尔诚恳的向男人道谢,“不过,这里是哪里呢?”
“举手之劳,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男人始终没有把头转过来。
“那…谢谢…?”
夏叶尔轻轻的掀开被子,移动双脚下了床,又小心翼翼的把被子叠整齐,最后向着男人这边深深地鞠了个躬。
“救命之恩,难以回报,但我一定会尽毕生之力偿还。那…我…先告辞了?”
夏叶尔小心的提问。
“去哪里?”
男人终于转过了头,和夏叶尔倒在地上那时看到的一样。
他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却决不是因为年纪的原因,而是饱经风霜,历尽沧桑。男子暗绿色的眼睛明亮而犀利,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万物。
他的下颌线分明,带着一丝冷峻之色。虽然男子面容削瘦,却不失英俊与帅气。
或许这些岁月留下的印记增添了他的成熟和内敛,但也增添了现在的冷漠和无情。
“回…回…回…村子里。”
夏叶尔翻找空空如也的脑袋,找出可笑的籍口。
“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哦。”
男人的话刺痛了夏叶尔的心。
“我知道!!!”
夏叶尔不知不觉的朝着男人大喊,涨红了脸;又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语调在一瞬间降了下来。
“抱歉…我…但…总有办法的…不是吗?”
夏叶尔把头低着,没有勇气看男人的眼睛。现在的她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在自暴自弃。夏叶尔想要逃避问题,似乎只要自己以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状态去面对,世界就会恢复原状。
夏叶尔没有理会男人,转身就准备跑。
“啊!”
手臂被男人的手一把抓住了,伴随着夏叶尔轻声的呜咽,喉间也随之发出光芒。
“你就准备这样去送死吗?”
男人质问。
“那我能怎么办?!”
夏叶尔挣脱不开男人的手,扯着嘶哑的嗓子,仰头对上男人的眼睛。
“你有办法吗?要不你把这东西取走吧,我不怕痛的,再来一次而已,我不怕痛的。好吗?”
“你真的不怕痛吗?”
男人看着泛着泪光的柔弱女孩子,抓紧了手上娇小、瘦弱得似乎一捏就碎的手臂。
“啊!!”
夏叶尔叫了起来,但又立即用牙齿咬住了下唇。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怕痛?”
男人面无表情的问道。
“不…不怕的…”
男人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夏叶尔脸慢慢涨红,下唇也快被牙齿咬破。
这时,男人卸下手上的力。
“你现在回去就是去送死,不要忘记你现在已经是魔女了。”
“放我走!放我走,放我走……呜……呜呜……”
夏叶尔用娇嫩的手捶打着男人结实的胸脯,想要从男人的手中挣脱出去。像一朵留着露珠的花骨朵,惹人怜爱。
男人没管夏叶尔,任由她捶打,直到她筋疲力尽。
“想好了吗?”
“我真的…不怕痛的…你能取走它吗?”
夏叶尔啜泣着透露出几句话。
慢慢拉着夏叶尔的手臂,男人又把她带到床旁边,把她按坐在了床上,站到一旁,问道:“你觉得,魔女、鬼男是什么呢?”
“那当然是罪人啊!他们侵害土地,传播饥荒和瘟疫,将苦难播向大众。”
夏叶尔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了。
“他们有什么能力做到这些呢?”
男人继续问道。
“他们那些诡异的力量,肯定不应该是人拥有的吧,就是那种力量做到的。”
“那么,凭什么那种力量能做到呢,就因为是见过吗?”
“那当然啊,那种诡异的力量……”
话说到一半,夏叶尔突然想不出什么话语了,她至今只见过几次祭祀表演那种力量,虽然恐怖、诡异,但也只是驭风驱水,和瘟疫饥荒、恶魔香草肆意生长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那…那罪人石就是可以让死去的土地复苏。”夏叶尔争辩道。
“肥料也可以让贫瘠的土地复苏。”
“这是不一样的…恶魔香草侵占的土地不用罪人石就解除不了。”
“那罪人石就只是特殊的肥料,和他们散播饥荒有什么关系呢?甚至可以说,罪人石才是驱散饥荒的帮手吧。”
“才…才不是,他们把土地的生命力夺走,积攒到了罪人石里。”
“那现在,我这里就有一盆花,罪人石就在你自己身体里,来试试如何把这泥土的生命力夺走。”
男人从旁边拿过来一盆长着花骨朵的白花,放到夏叶尔的面前。
“我…我…”
夏叶尔象征性的哼了几声,喉部的光芒带动着旋律,在空气里谱写出了一段宁静又携带着苦痛的呻吟,在周边释放开来。
“怎么样?”
“没有任何变化。”
男人回答。
“这不可能,大祭司曾经亲自用罪人演示过。”
夏叶尔从床下来,蹲到花盆旁边。花没有像她印象中那样枯萎,土地更没有像大祭司演示的那样,顿时失去光泽,死气沉沉。
“肯定是因为我不是罪人,我不会用他们的东西。”
夏叶尔说道,语气里多了些动摇。
“是吗?那我呢?”
男人接下话头,空气中就多了一阵厚重史诗般的旋律,伴随着旋律的,就是闪耀着光芒的喉间。
“沉。”
随着男人吐出一个字,旁边的书桌跨散下来,重重砸在地面上。
他…他是鬼男……
似乎是反射弧过长了,其实从一开始,为什么男人不惧怕魔女,又能说出这么多有关魔女的事情,夏叶尔当时就应该意识到面前的人并不简单。
但内心的逃避和迷茫模糊了夏叶尔的判断,她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却也惊恐万分。
夏叶尔惊慌失措的跳上了床,缩到了房间里的角落里,用充满敌意和惧怕的眼神瞪着男人。
“你…你…是鬼男?!”
“不错,你不也是魔女?”
男人的一句话点醒了夏叶尔,她停住了正想从手上丢出去的枕头,收去了敌意。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如何让土地枯萎。”
“你骗人!”
“没有,这点你自己是最清楚的,那颗罪人石长在你身上。而且,如果我是真的是他们口中形容的鬼男一般,我怎么会救你回来。”
夏叶尔想到了大祭司口中描述的鬼男,他们无恶不作,杀掠人民,奸**女……
害怕驱使着夏叶尔把手中的枕头丢了出去,重重砸到男人的脸上。
自己必须逃跑,鬼知道他会不会最出什么畜生事。
夏叶尔蹬开腿逃跑,却发现身子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束缚着,怎么也动弹不得。
“别动,我保证就坐在这里不会过去。要动手我早就动手了,你应该明白现在自己的情况。”
男子的眉锋向外挑开,威严而寒冷的目光扫射过夏叶尔,震慑住了她。
“仔细想想,你之前遇到的关于罪人的描述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那冷血又包含杀意的目光使得夏叶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轻举妄动,而是老老实实的思考男人的问题。
罪人?魔女?鬼男?
他们是怎么样的呢?
“罪人之嘴满是谎言,是地狱的使者,他们花言巧语、巧舌如簧,甚至假扮成了人类的样子。就是为了能用这幅样子欺瞒过善良的人类,再用他们可怕的地狱之术,制造饥荒,传播瘟疫。进而毁灭国家,祸害人间。”
大祭司义正言辞地在新建的祭坛上讲着话,那是夏叶尔第一次见到罪人,和普通的他们没什么区别,反而在身上多了恐怖的伤痕。
大祭司从案台上拿了把刀,在罪人手臂上割了一刀。
刚刚还昏死过去的罪人突然仰着头凄厉的叫起来,而喉间闪烁出了奇异的、不属于人类的光芒。
恍然之间,面前的刚刚修正过的土地就被肆意蔓延的恶魔香草霸占了,速度之快,让所有的村民都被惊倒在了地上,
而村民们看向罪人的眼睛里,从一开始的迷茫到可怜,变成了憎恨和充满杀意。
所有的人几乎都在饥荒中失去了原本的一切,而这竟然是眼前的魔鬼造成的。
有胆大的村民甚至爬了起来,狰狞着脸,想爬上去把罪人痛扁一顿,被两旁的卫兵拦了下来。
“罪人的罪名就在这里。即使他们化得了人形,终究是藏匿不了恶魔的心。”
大祭司扯起罪人的头发,向后一拉,露出了显露出来的x标记,
“这是他们释放恶魔之术的地方,在释放恶魔之术时会发亮,也可以和普通的人区分开来,x的标记就是罪人的标志。同时,”
大祭司用匕首划过了罪人的脖颈,结束了他的生命,从里面掰扯出一枚血淋淋的…宝石!
“这就是铁证如山的证明!正常的人类不会产出这种事物!而这也是他们罪恶的证明!”
从旁边拿过一小瓶药剂,大祭司拿在了手中。
“伟大的王,创造了军队,我们有击败他们的方法,擒获了众多罪人,又用他的聪明才智,解救万民于苦难之中。”
说着,大祭司就把药剂瓶中的药液小心的浇灌在了恶魔香草长满的土地上,眨眼之间,恶魔香草纷纷枯萎,浇灌过的地面重获生机。
“这是王费劲心思想出来的秘法,王不会忘记罪人的万恶不赦,但也不会纵容他们的罪行,这就是王的答案,王的大才大智。饥荒终究被我们挺过去,猎杀罪人!拯救苍生!”
群情激奋,就连当时的小夏叶尔也和旁边的村民一样,爆发出了惊人的怒吼和仇恨。
再之后,就没有任何的思考和回想了,沉重的生存将夏叶尔他们麻木,他们只是匍匐着,向着大地索要着食物。
而现在看来,疑点似乎很多,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夏叶尔的脑海中。
“罪人怎么来的?”
“罪人在饥荒中怎么生存的?”
“罪人为什么有这样的能力?”
……
一切的疑问堆积在夏叶尔的脑子中,但无一例外的,无法解答,没有头绪。
或者说都有着明确的解答:
那是罪人的魔法,他们是地狱的使者。
万能的一句话,能解释一切解释不通的问题,阻挡一切疑问,停止一切求证,忘记一切思考。
这让夏叶尔想起了小时候的一种玩具。
那是一个密闭的木头盒子,会在前端的嘴巴上吐出泡泡,夏叶尔不知道原理,但觉得很好玩,就到处找小伙伴炫耀这个玩具。
但当大家问夏叶尔原理时,夏叶尔总是支支吾吾的,憋不出几个字,只能用一些“是香蒲草啦、是鱼吐得泡泡啦、用机械将其吹起来的啦……”的借口搪塞过去。
一样的理由,就可以让小伙伴们信服,即使刨根问底,也可以用完全不懂的术语糊弄,毕竟这是个密闭的盒子,其他人看不见里面,也操作不了。
那夏叶尔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一切都能被完美的闭环解释。
罪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把导向牵扯到饥荒上,就不可能被点破,信息的权力掌控在大祭司他们那边,堵死了一切的路。
“所以说……”
结束了漫长的思考,夏叶尔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汹涌的质疑潮流在她内心涌动,几乎快要把以往的现实突破了。
“想明白了?”
“没有。”
夏叶尔脑子里很乱,即使过往有很大的疑点,但也不能完全否认那些存在的现实。
“这样就好,来,先吃饭吧。”
男子打开房门,从门外的地上拿进来用盘子装着的精美饭菜,顺着魔法,送到了夏叶尔面前,同时也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
“我再来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