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谧从罗吉娜的办公室离开后,楼下就有不少猎人聚集起来。
他们摆着随意的姿势,装作互相聊着天,不怀好意的眼神却偷摸着一直放在安谧的身上。
安谧淡定地走下楼梯,故意将脚步放重,发出沉闷的声响,左手也装作叉腰的样子,靠着视线死角,慢慢摸向了系在腰上的皮革小包。
等到他完全走下来后,坐在圆桌旁的眼神猥琐的男人直接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哟,安谧你这杂种,听说你接的委托干的不错嘛?估计今天晚上,安妮女士会爬上你的床好好报答你也说不定?”
“你是…蒙迪斯。”安谧看向说出侮辱之语的男人,皱了皱眉头。
黑发的外乡人、劣等人、杂种……许多自视高傲、恶劣的同行经常这么称呼他。
对安谧来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谩骂和轻蔑根本无所谓。
只要不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威胁到生活和性命,那他就会选择无视。可要是触犯到了他的原则,那就另当别论。
“蒙迪斯,请注意你的发言,故意造谣,还是造的一位梦游者的谣,这可是要被猎人协会追究的。”
安谧严肃地看向他,手指向协会柜台旁边的写满了规定的看板说道,想让他知难而退。
“哈哈,既然是谣言,你那么着急撇清关系干嘛?”
无视了安谧的警告,蒙迪斯顺着他的话继续泼起了脏水,嬉皮笑脸地走到安谧的身前,与其面对面,还用手指不停地戳着安谧的肩膀。
见他变本加厉,安谧耸了耸肩,也没有打算拍掉蒙迪斯手指动作的意思,说道:
“我只是不希望安妮这位善良的女士被你这位猥琐的男人污蔑罢了。”
安谧心里明白,解释的越多,对方就越有发挥的空间。
安妮与自己是单纯的工作关系,如果蒙迪斯想要借题发挥污蔑,就必须诱导自己说出相关的信息。
那么自己什么都不说,对方发言也就受到限制,更加能证明安妮与自己之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暧昧联系。
“安妮女士想要找到执行任务过程中自己失踪的搭档,特意麻烦她的同事推荐人选,然后找到了我。”
“当时我正好接受了海威镇的赏金任务,想着顺便接了能多些奖励,于是就答应了安妮女士的委托。”
安谧泰然自诺地应对着,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展示着自己的绅士风度,反而显得是一直在找茬的蒙迪斯十分小人作风。
“安妮女士为了这个委托把她攒的薪水都搭了进去,能为搭档做到这样女士,你觉得她会做这种事吗?”
安谧讲述着自己接受委托前的细节,当中也不忘为安妮塑造善良温柔的美好形象。
原本并没有打算为安妮说话的同事,也发声为安妮做担保。当然,并不是她们善心大发,而是安谧之前的发言让她们不得不为安妮说话。
否则就会被其他人认为她们没有识人的能力,这是身处贵族阶级的她们无法接受的。
见局势开始向安谧那边倾倒,连着两次失败的蒙迪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眼神里充满了不知所措,像极了一个小丑。
他的视线也下意识不自觉地看向了身后一位穿着得体,脸色阴沉的猎人。
枪打出头鸟,像蒙迪斯这样的小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那么能让他事出反常,站出来得意洋洋的污蔑自己和安妮,那背后肯定有人教唆,并且有一定的背景和实力。
一切都跟安谧计划的一样,不费吹灰之力找出了真正的幕后人。
“安谧先生,您的外套。”一位年轻的男性梦游者急急忙忙走了出来,手臂上上披着对半折的猎人大衣,挡在他的身前。
安谧知道,他是为了阻止那些猎人的找茬行为,避免协会内出现斗殴暴力事件。
但狗改不了吃屎,规则法律是约束人道德底线的最低标准,他们这样的人是没有底线的,唯有脸上疼过才会涨记性。
以前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让他们觉得可以蹬鼻子上脸。
如果避不过,他不介意找个倒霉蛋杀鸡儆猴,让那些家伙永远闭嘴。
他不能让威胁留存下来,让她受到危险。
“那个脸色阴沉的男猎人是谁?”安谧小声询问道。
年轻的梦游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马上收回了视线,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那家伙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猎狄卡纳,和您一样有着专属的猎人等级,恶灵。”
“他是从事灰色产业的狄拉克家族的二儿子,虽然说是贵族但实际上更像是黑手党家族。”
安谧感到很奇怪奇怪,如果是贵族那何必从事猎人这一危险职业?
年轻梦游者看出了安谧的疑惑,于是继续说道:
“他是个例外,他有着奥术的才能,却觉得当梦游者不够刺激,所以才选择当猎人。”
“同时他很有能力并且喜欢出风头,结果我回来后觉得我抢了他的风头,所以串通了别人来找我麻烦。”
“呃,是的。安谧先生。”
既然安谧自己推测了出来,年轻梦游者也不用害怕事后被找麻烦,便小声承认了始作俑者的确是狄卡纳。
“因为他们聚到过一起,所以我留意了一下,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好吧,看来都是聪明人。”
安谧抓了抓后脑勺,接过自己的大衣后无视了正在绞尽脑汁想要找麻烦的蒙迪斯,准备离开。
被当枪使的蒙迪斯见安谧要离开,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挥拳打向了安谧的面门。
“居然能够讨好到这种地步,看来那家伙的有着相当不错的势力。”
安谧心想,手中大衣瞬间在蒙迪斯的眼前铺开,遮蔽包裹住了蒙迪斯的上半身。
弓步,转动腰部,配合呼吸,收紧肌肉,然后迅速发力。
安谧的拳头如同炮弹一般,划过空气发出清晰的响声,重重地打在了刚扯开衣服的蒙迪斯的下巴上。
清脆的骨裂声夹杂着蒙迪斯痛苦的悲鸣,在空中画出了一条血色的轨迹,旋转一周后以跪趴的姿势摔在了地板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
那些见到了蒙迪斯惨状的猎人,都被安谧的狠辣震慑住,无人敢站出来帮助蒙迪斯。
根据他们的调查,自从安谧加入协会以来,面对挑衅,他都选择无视,并不会与挑衅者发生肢体冲突。
没想打今天竟然会大大出手,直接把蒙迪斯打得下巴都歪了。
安谧面色冷漠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拳,仔细看发现他的手指穿戴着银白色的金属块,上面还有刻意打磨的凸起,沾上些许血迹。
“那个武器是叫指虎,武器店推荐过我的,这家伙连这玩意儿都用上了吗?!他这次是真动了杀心的!”
抱团找茬的猎人当中一人一边惊恐地喊着,一边逃向门口。
这让其他人内心也打起了退堂鼓,纷纷别开了视线散开,假装去做各自的事。
僵持不下的结果就是狄卡纳出面,折损了他的面子和名声,那他们这些人的结果一定是生不如死。
那干脆当作无事发生,损自己的脸面,像个败家犬夹着尾巴逃跑,至少保住了性命。
看到想找茬的猎人鸟兽四散,猎人协会的工作人员还有梦游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安谧先生,您违反协会规定了!协会不允许猎人互相伤害斗殴。”
“没啊,我这是正当防卫。问问那位站着的同事。”安谧指了指狄卡纳。
“安谧先生说的没错,是蒙迪斯先攻击的他,他理应做出反击。”狄卡纳微笑着回答道,藏在背后的手却握紧了拳头。
“这……”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安谧明显事先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可又是蒙迪斯率先攻击安谧的。该怎么判断,他们也拿不定主意。
“什么事,这么喧闹?这里是猎人协会,不是你们闲聊的地方。”
罗吉娜应该也听到了骚动,嘴里吐着眼圈,叉着腰走到了二楼的扶手边上,用不太响却能让所有人听的一清二楚的声音喊道。
“啊?安谧,你什么时候变成暴力人士了?咳咳咳咳~”
蒙迪斯下巴脱臼,并且几颗牙齿掉落在地上的样子让她左眼皮直跳,不停地干咳起来。
“会长,是这样的,蒙迪斯先生想要攻击安谧先生,安谧先生出于正当防卫把蒙迪斯先生打到了。”
工作人员讲述了一下大概的事情经过,听完后罗吉娜看了一眼安谧手中的指虎,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
“嗯,蒙迪斯的确违反了猎人协会规定,处罚他一个月不允许接受协会委托,给我去疗养院安心养伤。来几个人,把他抬到马车上送去治疗!”
罗吉娜下了指令,和蒙迪斯同行的猎人便赶忙架着蒙迪斯上马车前往疗养院。
“安谧你也逃不掉,你正当防卫可以,但是把蒙迪斯打成这样怎么回事?”
罗吉娜向来公私分明,自己的朋友犯错了,她惩罚起来也不会手下留情,这也是她能让所有猎人协会成员信服的原因之一。
“蒙迪斯治疗的医药费你来支付,后续的康复治疗也算上。还有处罚你两个月的禁足,给我好好冷静一下脑袋。”
“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允许擅自行动。到时候我会派两名梦游者监督视察。”
“等惩罚结束后,我会考虑根据你们的表现来决定是否降低你们的等级或者剥夺名号。”说完后,她看向做出一反常态行为的安谧。
而安谧始终保持着扑克脸,擦干净手中的指虎,把它放回腰包后,全程没有对上过罗吉娜的视线。
“唉……”罗吉娜长叹一口气,条理清晰说明完后分别处罚了两人,并安排好了后续的工作。
她接下来还要去见一位大人物,不能再浪费时间。
正要离开时,狄卡纳却拦住了她,让她感到十分不悦。
她如宝石般蔚蓝明亮的双眼,审视着她眼前的狄卡纳说道:
“狄卡纳,你拦住我是什么意思,是对我的判决不满意还是有别的事找我,如果没有,请你不要阻拦我,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尊敬的罗吉娜会长,请允许我打扰您几分钟。”
狄卡纳毕恭毕敬地向罗吉娜行了贵族礼,不过在罗吉娜看来,狄卡纳的动作有形无神,毫无敬重之意。
“我希望您能重新考虑对安谧先生的惩处。他恶劣的态度对猎人协会的环境产生了不良影响,如果继续持续下去……”
“狄卡纳,你别得寸进尺,你的那些把戏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罗吉娜冷笑道,目光充满了鄙夷。
“你们家族用钱换来了贵族的身份,却没有学会贵族的矜持与宽容大度,真是可笑至极。”
“你!”狄卡纳被罗吉娜怼得说不出话来,她一针见血戳到了他们家族一直以来的软肋。
他们的本质是残忍狡诈之徒,就算学习贵族的礼仪和处世方式,他们也改变不了那狡诈、野蛮的劣性。
损人利己才是他们家族的宗旨,否则他们也无法在格林立足,成立如此规模的家族势力。
也因为如此,他们家族实际上并不受人待见,甚至被唾弃。这也是家族没有继续往上发展的原因。
“只要…得到血脉的话……”
面目狰狞的狄卡纳咬牙切齿,伪装出来的绅士和从容荡然无存,手背捶打在身后的石墙上,竟然让石墙出现了裂痕。
“等着瞧吧……罗吉娜还有你安谧……”
留下狠话后,狄卡纳离开了,猎人协会也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忙碌。
“呵,果然暴露本性了么,狄卡纳。”安谧拍去大衣的灰尘,披上后系上了前扣。
“都说伪君子不如真小人。今天算是见到了。”
“你总是会说一些很有哲理的话,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有时间会告诉你的,你不是还有要事么。”安谧知道罗吉娜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直接拒绝回答。
“是是是,我多管闲事了。”罗吉娜摆了摆手,“那我走了,好好享受你的禁足时光吧,离家那么多天,也该好好陪陪她了。”
“今天的事谢谢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然呢……你也有弱点了啊,安谧。”
小路蜿蜒曲折,格林也有远离市井的安宁之地。
安谧抱着装满食材的纸袋,另一只手拿着从花店买来的花束,静静地在一处小小别墅前院驻足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块地还有房屋都是罗吉娜帮他拍下的,他这个漂泊的外乡人有了一个定居的住所。
这让安谧甚至产生有了归属感的错觉。
别墅前院外围,一位身穿传统女仆服,肤色白净的少女正修剪着树枝,暗紫色柔顺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灵动摇摆着,有半身大的剪刀在她纤细瘦弱的手臂支撑下,稳稳当当执行着作业。
而在女仆不远处的别墅前门右侧,坐姿端正,充满着淑女风情的棕红色头发的少女,正全神贯注认真阅读着眼前的书籍,修长手指来回翻着书页,似乎在思考着书中的内容。
两人都在等待着某人,而等待的对象毫无疑问就是安谧。
安谧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结果每次回到家他的大脑组织的语言就会在见面时乱成一团,不知该说些什么。
都说男人第一次成熟是结婚,第二次成熟则是有了孩子。
结果跳过了前一阶段年仅二十岁的安谧笨拙地履行起了父亲的角色,磕磕绊绊把孩子慢慢养大,直到孩子长到了他腰的位置,他还是有许多迷茫的地方,需要处处小心,生怕出错。
如今已经三十六岁的他便明白了父亲的心境,第一次当父亲的难处。很多事情,到了一定年龄切身体会到,才能了解。
安谧愣神之际,暗紫色马尾少女好像有着第六感一般,猛地转过了身,把剪刀放在身前,看到了远处的安谧。
平静的脸上立刻便换上了激动喜悦的表情,跳跃起来指着安谧的方向,朝着暗红发色的少女叫喊起来。
“老爷,是老爷回来了!安宁小姐!”
“爸爸回来了?你确定没看错吧,洛洛?”
安宁赶忙合上书本,拿着手边放置的小镜子,整理起了头发,调整表情,以免显得太过慌乱。
“没看错,老爷的身形和样貌,我洛洛化成灰都认得。”
少女冲出了别墅,朝着安谧飞扑而来,全然不顾安谧的手中
“等等,我手里还拿着东西呢!”安谧赶紧做好了被冲击的准备,把东西都放到了一边。
少们女的体重压在了安谧的胸膛,各占他的一个肩膀。导致他踉跄了一下,重心不稳向后倒去,让他不得不抱紧两人,避免被摔伤。
“欢迎回家,爸爸!”
“欢迎回家,老爷!”
安谧躺在地上仰望阴暗的天空,无奈地叹息道:
“被你们这么折腾,我刚洗好烘干的大衣又得重新洗了。”
“那就让洛洛帮您再清一遍。身为女仆,这是我的职责。”
安宁不等女仆洛洛说完,就把她挤到一边,气鼓鼓地说道,完全没有刚才恬静乖巧的淑女形象。
“爸爸,你整整外出了五天,你知道我和洛洛多么担心吗?”
“嗯,让你们担心了,我应该早点回来的,猎人协会那边花了些时间。”
安谧冷淡的态度两人也早就习惯,但是也妨碍不了两人埋怨他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安宁,你也快成年了,不能再这么黏着我了,还有洛洛,我并不是贵族也没有必要用老爷来称呼我。”
安谧举起两人,让她们都站稳后,吃痛地转动自己的肩膀,旧伤复发带来的疲劳感渐渐占据了他的身体,但他不想表现出来,也许是父亲的尊严在作怪吧……
“回家吧,猎人协会给我放了两个月的长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