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安谧停下之际,安宁便顺势做到了他的双腿上,也不嫌热,后背贴在安谧的胸膛。感受爸爸强而有力的心跳时,她就会十分安心。
小时候她经常会这样做,长大了这样幼稚的行为也做得少了,今天不知为何,也许是自己刚经历了女儿与父亲的交心,得知了沉默寡言的父亲的内心想法,所以抑制不住撒娇的情感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多大了,还这样,安宁。”
“在爸爸的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幼稚一点有什么不好?”安宁气鼓鼓地反驳道,随即又贴近了安谧几分,视线也转移到了安谧身前的笔记上,好奇地翻阅起来。
“挺晚的了,而且今天你一天都在测试,该早点休息了。你身为这个家的主人,怎么可以把客人罗吉娜放在一边。”
安谧搬出了以往自己的双亲经常在耳边说的礼仪,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唠叨。
做父母哪一个何尝不都是第一次,而如何对待教育孩子大部分也受到上一辈的影响。
现在他也算是亲身经历,明白了不少。
“知道啦,在洗澡的时候洛洛给罗吉娜姐姐按摩了一番,现在正在舒服地躺着和洛洛聊天呢。”
安宁继承了她母亲出色的记忆力,平时也和安谧一样喜欢读书,所以即使安谧记录的内容有着整整一本词典那么厚,她也能看的津津有味,内容也能牢牢记住。
安宁阅读着安谧书写的文字,就算未曾经历,也能明白安谧在噩梦中的凶险,成为梦境猎人的决心也变得更加坚定。
她今天经历的“噩梦”究竟是吸入了致幻的植物花粉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奥术的火焰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击退了怪物,若是没有,自己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爸爸还有洛洛了?
一旦开始有了想法,安宁就后怕不已,心想着自己的心真大,现在才害怕,于是和安谧贴的更紧了。
胸口被浸湿了一大块的安谧拿下了安宁挂在脖子的毛巾,默默地给她擦拭头发。
“是吗,那就好。关于我记录的内容你也看到了,后面还有更多,这时我这些年来所遇到的各种噩梦的怪物。”
“你有着奥术的才能,安宁……说实话,我不愿意你接触噩梦相关的事……之前我说的重话,不是危言耸听。”
“我知道的哦,可是谁叫我是你的女儿呢?”安宁固执地转头看向安谧的褐色眼眸,没有躲闪退缩。
“看来多说无益,我只有一个要求,等到你学业结束,若是进入猎人协会,你必须听罗吉娜的安排,不允许擅自行动,凡是多问,行动前多考虑。”安谧不再劝说安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准备把毛巾收起带到楼下清洗晾干。
安宁指尖揉捏着已经干了不少的发尖,小声说道:
“爸爸,等一下……”
安宁无言地绕到了背后,安谧还在奇怪,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正被她揉捏着。
“怎么了,突然想到要帮我揉肩?”
“洛洛在浴室里给罗吉娜做了按摩,所以我也想试试,帮爸爸放松放松。我如今长大了,却没有做过孝敬爸爸的事,作为女儿也太不称职了。”
“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太少,不称职的人是我才对。”
安宁纤细的手指吃力地抓握着安谧的肩膀,他身上的肌肉就像是雕琢过的大理石,透过衣物也能感受到线条分明,如何使力都会被原原本本地反馈回来,僵硬至极。以至于安宁的手指肚和手掌还没有摸索到窍门,就已经被摩擦得通红。
“别这么说,爸爸。你很辛苦,我还有洛洛都知道的。”
“好了,就先这样吧。已经是这个时间了,你也该回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了。”安谧在与安宁轻声细语交流中慢慢有了睡意,看一眼时钟也已经快到半夜,于是便让安宁赶快回房休息。
“好~对了,爸爸,能把你的笔记借我阅读吗?”
“嗯,拿去吧,晚上别熬夜。”安谧他不是一个喜欢反复强调叮嘱的人,俗话说事不过三。他那么痛快地答应安宁,也是因为想要让安宁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
安谧挥了挥手,眯起眼睛躺靠在了座椅上,得到他允许的安谧一把拿起笔记抱在怀里,生怕安谧反悔似的,小跑着离开了安谧的房间。
“真是个小书痴,一点也不挑。”安谧对自己的叙事能力有自知之明,笔记的内容最多也就是记录了与噩梦对峙的内容,怪物的特点等等,不像文学书籍那样有着文笔的润色,算是一本流水账般的随笔。
“估计没看多久就会无聊得睡着吧,等到安宁结束学业还有时间,得为安宁安排计划了。绝不能重蹈覆辙……”
未雨筹谋,是安谧强制给自己留下的习惯,年轻时吃到了足够多的教训让他变得善于谋划,甚至在别人看来有些追求功利。
可他现世教育和父母的影响却让他坚持着作为一个人的善良与底线,行驶雷厉风行却狠不下心,成为了一个打着半桶水的家伙——俗称“半吊子”,然而半吊子在一个混乱的时代究竟能活多久?谁也说不准……
直到走廊上啪塔啪塔的声响逐渐变小,安谧回到床上,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望向天花板。
脑中有了大致的计划,安宁掐灭油灯,进入了睡梦中……
“我回来啦!锵锵!看我拿到了什么?”
安宁像是炫耀一般直接把安谧的笔记贴坐在地铺上正在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洛洛脸颊上,吓得洛洛惊叫,立马跳了起来钻到了罗吉娜的身后。
罗吉娜作为客人当然是被安排在了安宁的床上休息,在安宁进来时,她正在和洛洛讲着恐怖故事,余光瞥见在靠近洛洛背后的安宁,便起了捉弄的心思,没有提醒。
“哇!小姐你突然吓我干嘛~!罗吉娜姐姐也故意不提醒我!”
洛洛似乎被两人的捉弄气到了,刚才听完恐怖故事的恐惧感也被气的消退了下去,气鼓鼓地拍打起罗吉娜和安宁的肩膀,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手,说道:“就喜欢捉弄我,不理你们了!哼!”
放完狠话的洛洛在下一秒就开始后悔了,怕寂寞的她便怯生生地补充道:“就十分钟。”
“安宁你手里拿的,是安谧给你的吧?”
“是啊是啊,这算是爸同意我当梦境猎人了,对吧~”
“能给我看看吗?”罗吉娜很感兴趣,平日里话不多的安谧私下里在笔记上会是什么样的风格。
“可以啊,罗吉娜姐姐的话没问题,爸爸也不会介意的。说不定,未来我们还可能成为一家人呢。”
罗吉娜娇嗔地敲了安宁一板栗后接过笔记。
“瞎说,安宁。不要开大人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罗吉娜姐姐。我和洛洛都看得出来。一位女士能照顾一位男士到这种份上,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明白。”
“对的,罗吉娜姐姐真的很喜欢老爷呢。”洛洛手指交叉,低头偷偷观察着罗吉娜的脸。男女之间的爱恋她也只在浪漫故事书籍上读到过,光是联想一下,就会感到害羞得脸颊发烫。
“有……有那么明显吗?我平时对他算是随意了点,对他确实耍了……一些女人的小心思,可惜,安谧他……当然我对其他男人都没有那么做过!”
“爸爸对妈妈依旧有着留恋,不愿意跨过去,始终在折磨着自己,但我相信妈妈一定不会愿意看到爸爸这样。”
安宁了解爸爸安谧的性格,平日里是一个做事果断的可靠父亲,一旦涉及到感情和妈妈相关的事,他就会变成一个笨拙的木头人,不愿意多说一点。
他的痛苦哀伤,焦虑困惑,深深被他埋藏在心底,不愿与任何人说。
也许正是这一点,妈妈才会看上爸爸吧,才会始终一直不放心,选择陪伴在爸爸身边。
“所以,我希望罗吉娜姐姐,你能成为爸爸心中的新灯塔。”
……
寒冷,呼吸进的空气也是寒冷的,肺里像是结了冰霜,让安谧猛得咳醒。
光滑的触感还有带着难闻刺鼻气味,安谧惊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手术台上,四肢都被皮带牢牢固定住,无法移动分毫。自己的右手则是挂着点滴。
浑浊发黑的未知液体,通过透明的细管进入到安谧的体内,让人生理不适,往上看那液体的源头居然是一只看不出来是什么物种的头颅,被毛发完全覆盖了大部分特征。
安谧镇定心神,四肢发力,利用自己的怪力花了一些功夫将皮带拉断,立刻拔出了针头,黑色的液体溅射了一地,如同活物在地面发出滋滋声响,随即渗入了地面,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谧皱眉,面无表情地观察其周围。
墙面破裂脱落,布满灰尘,右手边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满了各色沾上了血迹的工具,锯子,剪刀还有手术刀以及一具无头的干枯尸体,不似人形,肋骨从体内反向穿透而出形成了骨刺,诡异的的是明明早就已经是干尸,颈部的切面却仍然流淌出浑浊的黑色液体,顺着桌子的一角流到地面上,不见干涸。
“这是什么怪物……”
安谧的身上没有穿戴任何猎人装备,只有睡觉时的便衣,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在那堆疑似手术用具的工具堆中找来了锤子以及手术刀,算是这些工具里最能自保的东西了。
锤子能快速锤击让敌人晕厥或者丧失行动能力,而手术刀能够针对对方的薄弱位置攻击,足够致命。
安谧小心翼翼地打开生锈的铁门,尽量让开门的声音压倒最小,他侧身从门口离开贴着左侧的墙。房间外是一条宽敞的走廊,散落在旁边的担架以及破碎的药品,也告诉了他现在身处一家医院,并且监狱一般的设计方式,安谧能够确定是一家收容精神病人的医院。
“噩梦之主既然有着能把人拉入梦境的能力,自然也能操纵梦境,如果想要对付我,又何必用这样的方式,还是说祂只是把我当成给祂取乐的小丑?类似神明,却有着人性的一面?”
“将人绑在手术台,噩梦之主会去学习人类的行为吗?还是说被他腐化的人类眷属在协助祂,祸害现实中的人?”
安谧很快就推测了两个可能,要么是自己现在遇到的噩梦之主并不强大,无法完全掌握梦境;要么是噩梦的帮凶,被蛊惑腐化的眷属想要以这种方式取悦噩梦之主。
“还有用那头怪物输给我的血液……目前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精神思维也没有影响。”
突然在安谧对面的房间传来了尖叫,铁门猛得被打开,安谧立刻摆好身型,进入战斗的状态,便看到一个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淡紫发色的女性,满脸惊恐,连滚带爬地摔倒在他的面前。
安谧本能往侧边躲避,和淡紫发色的女人保持一段距离,迅速侧过身用身体把锤子放在身后,手术刀则是藏在了袖口之中。
梦境中也会与现实无益的幻觉,欺骗进入梦境中的人,许多猎人就会麻痹大意,最终被幻觉欺骗,落入陷阱而死。
淡紫发色的女人两腿发抖,双手撑地,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位黑发精瘦的男人。
安谧趁此机会也观察起眼前的女人。身着米色蕾丝花边的睡裙,还有着独特的香水味道,对方的身份不简单,多半是哪里的贵族或是皇族。人的气质是无法伪装出来的,淡紫发色的女人给他的感觉,和见到三皇女时的感觉很相似。
“这里究竟是哪里?我明明是在宫殿卧室的才对,是批阅太多文件,累的睡着了在做噩梦吗?当女皇真累啊。”
淡紫发色的女人口中透露了不得了的信息,虽然声音很小,但安谧听得很清楚。
她似乎看到了地面上的阴影,淡紫发色的女人才发觉到自己面前还有一个人,来不及起身便快速向后退去,也不顾会弄脏睡衣,修长丰盈的双腿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看向安谧的灰白色眼瞳里充满了戒备之色,余光还在寻找着退路,这让安谧对他的第一印象十分的好。
能当上一国的女皇,果然不简单,戒备心很强,也没有被女性的传统观念束手束脚。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有什么目的!”淡紫色的女人见安谧没有上前的意思,仍然待在原地没有敌意,于是立刻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重新镇定站起身质问起安谧。”
“我没有那样的能力,女士。至于我也是被卷入这场噩梦的无辜之人。你可以叫我摩根,格林人。”
“那时我正在睡觉,醒来以后就和你一样被关在房间里,刚刚才逃了出来。”安谧十分随意,也没有忘记了该有的礼数,先向淡紫发色的女人行礼后,介绍了自己,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格林我了解,你们的开国帝皇十分有名,做出了前所未闻的开国壮举。
“刚才是我失礼了,用那样的态度和你说话。我的名字是海伦娜,是一名学者,出生普通家庭,来自位于你们格林东方,穿过死寂海的海格丽丝。”
“那时在海边我们的村子救助了几个遭海难的格林人,我才知道的。后来成为学者后,我还专门了解了你们格林的历史。”
海伦娜言语中透露着亲切,每一句话都是谎言,每一句却有着让人相信的魔力。安谧相信自己产生的错觉是其面前的女皇是否使用了某种奥术能力导致的,而不是什么属于身为领导者的个人魅力,否则自己保持着高度戒备,是不可能会对一个陌生之人产生信任的。
前面的铺垫是海伦娜为了始对安谧悄无声息地套话,安谧自然知道,于是便顺着她回答道:
“是的,是普通百姓之间的行礼。海伦娜女士,看你气质优雅,还以为你是贵族或者是皇族出生呢?”
安谧指了指她身上材质稀有做工精细的睡衣,海伦娜听闻面不改色解释道:
“哈哈,喜得上面的抬爱,我有幸被邀请加入了皇室学院,所以一家人的生活质量便提高了,我是俗人,收入高了生活质量自然会有更高的要求。
“与上面的打交道,礼仪也得做到位才行,也许是习惯了才会给人优雅的感觉。”
安谧不可置否点了点头,换作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无法改变的人性,也只有追求苦修无我之人,才能坦然地将这些事物置身事外。
安谧认同的表情海伦娜看在眼里,她选择慢慢靠近,目光却看到了安谧藏一侧带有血迹的锤子,身体猛地一怔,脸上维持的镇静也出现了片刻的动摇,嘴角抽搐,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但情绪收敛得很好,不仔细观察是无法察觉的。
安谧直视着她询问的目光解释道:
“关住我的房间里有这些工具,应该很久不使用了,上面的血迹本来就有,你不用担心我是什么危险的人,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主要是为了防身而已。如果你需要,我再到房间里找一找有没有能用的。”
“不……不必了,我一个女人就算是拿了,也发挥不了作用,反而可能会误伤到你。”身为皇女,海伦娜早已习惯了自己的护卫常伴在身边,常年从政让她的身体素质下降了许多。
面对安谧这样成年男性,如果对方发难,她想要成功制服还是有风险,她必须让对方放松警惕,给安谧自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形象,才能保证能够后面不会出现意外。
不过安谧主动提出为她寻找防身的武器,让海伦娜也对他产生了些许信任。
“海伦娜女士,你听说过噩梦以及噩梦之主吗?”安谧突然转头看向走廊的尽头,沉闷说道。
海伦娜摇摇头表示否定,人会做噩梦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吗?噩梦之主又是什么?
“那你们国家是否发生过类似屠杀、失踪或者邪教恐怖活动的事件,还有出现精神失常的人以及诡异的怪物?”
海伦娜沉思片刻,脑海中浏览起了近期她处理的国内的各种事件,其中大部分呈上来的情报和官员的描述都有邪教、精神失常以及屠杀的字眼,至于怪物,研究院就有一具还在解剖分析的尸体。
本以为是因为某些环境,发生变异的生物,实际上可能是摩根口中的噩梦导致的?
“噩梦会影响现实,扭曲人的精神,异化他们的身体,诞生吞噬生命的怪物。格林还有我们周围的国家目前都处于被噩梦缓慢侵蚀的情况,如果不阻止它继续蔓延,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都会被他吞噬,人类将会灭亡。”
“噩梦之主便是掌握噩梦境的主谋,祂们太过神秘,谁也没有见过真身,我们也是从被其腐化的信徒口中得知,有这样恐怖存在。”
“若真是如此,必须要重视。现在的情况是我和他都被拉入他口中所谓的噩梦,处境十分危险,合作才能有一线生机。”
海伦娜心中立刻做出了决定,装作惶恐询问道:
“那该如何是好,能够让一整个国家的人都知晓其威胁的东西,我们真的能安全逃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