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蝴蝶最终还是会累的,在前面又是一条小河,它在那里停下了飞舞,落在一株野草上。
我也总算是可以歇一歇脚了。路上满是泥泞砂石,让我可怜的脚再难抬起。“呼——呼——喂!我说小汐——你没事儿吧?”
梦中醒来一般,汐猛地回过头看向我:“啊……我……”
见他回应了我,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没事儿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儿……是什么地方?”他四下张望着,迷失方向了,“为什么会……”
开满了桃花。
“山寺桃花始盛开。”我脱口而出,为眼前的景色所折服,”也许是这里地势较高吧……可是一路上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坡度啊?”
我到底跟随了汐多远?不仅如此,现在这个时间,太阳理应西斜的,可阳光却从汐的正上方直直地向下抛洒。他抬起头望向天空,却被数不尽的桃花限制了视野……时间与空间的迷乱,让他更加恍惚。
我也环顾四周,大致观察了一下。
成倍高于现实的巨大桃花树,在我四周连成一片。 枝头树下,不见一片树叶,唯有云一般的桃花与夕阳一般的桃粉,在头顶连缀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浅色海洋。没有一星半点的风,花瓣也依旧自顾自地飘落,旋转出一条条优美的舞线,又在地面汇集,汇入另一片浅色的海洋。
在这样的世外桃源中,即使走出一位霓裳羽衣的仙子,也不足为奇了。
“好美……”最美的风景,往往会化作最简洁的惊叹;最强烈的情感,往往会留下最微弱的波澜。
“可是……我们又该做什么呢?”汐再次看向我。
钓杆被留在了来时的路上,即使带来了,也只是对这片美景的糟践罢了。
这时,金色的蝴蝶再次飞起,沿着河水,向上游飞去……
“该不会是……在给我们带路吧……”我指指飞去的蝴蝶,“你记得《桃花源记》么?”
“这是桃花源吗?”
我摘下头顶的帽子:“做出选择吧,现在回去,天色尚早。但跟上的话或许连回来都难。”
汐侧身向蝴蝶远去的方向:“姐姐你...会陪着我吗?”
“会的呢~”
“既然都来了……但……可我还是有点……”
“我明白了。”在一棵靠岸桃花树上系上了我的帽子,我小跑至汐的身边拉起了他的手,“我们去寻找那个尽头吧。”
忍着疼痛与疲惫,我和他再次出发。
“你或许过分溺爱我了。”
“姐姐我希望实现你的愿望,亦或只是满足你的好奇。”
……
一切就像意料中的一样,漫漫长路的尽头,是一面兀然拔起的峭壁,河水变浅变窄,变成小溪。小溪也变窄,但又变宽铺开,最终只剩一片湿地。
“开什么……玩笑啊……”
“是真实存在的呢。”我握紧了汐的手。
狭窄的缝隙,从峭壁间切开,如半只眯起的眼睛,竖直于前。
我拉着汐走进了缝隙,正好一人宽。
“要进去看看吗?“我竟有了一丝期待。
“那个……里面会不会有……毒蛇什么的啊?”汐似乎有些害怕,但也没退却。
“没关系的,姐姐会在你前面的哦。”
我便在他之前走进了狭缝。
我无法理解此时,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冒险,明明我是个胆小谨慎的人。
“等一等!”汐让我停下,“我口袋里有小手电筒,让我帮你照路吧!”
“小汐真是体贴~”
“没……没有……”
进入了山体,里面一片漆黑,由于通道并非直线向前,手电能照亮的地方有限。通道里不时能听见水自上滴下发出的清脆响声,越是深入,空间反而越大,很幸运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尸骨血迹之类骇人的东西,也没什么奇怪的黏稠分泌物滴落在我们身上,给我和汐保留了份此时算不上珍贵的体面……
前方有光亮。
“是出口!”汐兴致勃勃地冲到前面去了
“喂!我看不见脚下的路了啊!”我一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顶,把他拉回我身边。
“嘿嘿……抱歉嘛……”
“不要给你姐来这套。”
“唔……”
终于出来了!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和想象中的有所不同。书上描绘的村舍在眼前却是整齐排布的古宅,邻近眼前的宅子还能看见有小孩在门口嬉戏。
我和汐面面相觑。
“该不会…只是到了雾林市的邻城小镇吧?”
“怎么可能?那只蝴蝶可是非常真切的啊?哦对了……蝴蝶呢!?”我诧异地回过头。
蝴蝶不见了。
“或许还那边桃花林。”
“这边也有不少桃花树呢……”我把双手搭在汐的肩上,把他往前推,“走吧~”
道路很宽,铺满古色古香的石砖,石砖间藏着些许的淡绿苔草,点缀着石砖浅淡的灰色。小孩子嬉戏的声音顺着和风掠过耳畔,高大的桃花树也依旧是那样落下不真切的纤弱花瓣。抬头望去,树与古宅同高,十分和谐地相互搀扶着。屋檐高牙,轻啄彩云之中;虬枝繁花,无声伸入屋内。少女脸颊的粉嫩淡红,苍发老者那深深铜褐,花与砖瓦,一明一暗,相接晨昏。
“唔?”似乎是发现了我们两个异乡人的到来。小孩子向宅内呼喊。不多久,宅里走出一个较为年长的女孩子。
女孩子穿着年代十分久远的服饰,青绿的色彩忽然点亮了厚重的石道。
我们走近了:“你好?”
可与此同时……
“贵~安~”她微微欠身,额前两地鬓的青丝自然的下垂着。
我们瞬间迷惑了……这是什么年代……什么地方的打招呼方式啊?
“噗~”似乎看出我们的迷惑,女孩子笑出来,“就是‘贵体安好’啊——从你们外面人留下的书册里学的,我还以为很常用呢。”
“你们的确是外面的人吧?我可以知道你们的名字吗?”她突然靠得很近,毫不掩饰的看着汐。
“问别人名字前是不是该报上自己的名字呢?”我拦在汐前,先反问女孩子。我对长相太好看的人往往不太信任。不过,当然不会是因为嫉妒,南篱便是很好的例子。
她又笑了,再上几分无奈。
“啊,是我的不是。我叫陶梦,陶渊明的‘陶’,梦境的‘梦’。”
“等等!你说……陶渊明?”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你们是哪朝人?知道隋唐宋元吗?”
“桐朝人。你说的那几个朝代我们都知道,这里偶尔还是会有客人的啦。”
“什么朝?”
“桐朝,梧桐树的‘桐’。”
“你听说过吗?”我回头看着汐。汐摇摇头。
“桐朝上一个朝代是?”我追问陶梦。
她没有理会我的追问:“你们套出了我的名字,不说自己的名字也不太礼貌吧?”
我还是犹豫了一下。
“我叫魏汐。”汐先开口了……“潮汐的‘汐’。”
“魏岛纭,小‘岛’和纷‘纭’。”
“嘻嘻~自你们说出姓名之时,你们就已被刻在桐朝的石碑之上了哦~”陶梦拍了拍手,“是亲姐弟吧?长的真像呢。要不进来坐坐?”
她笑得很灿烂。开玩笑似的语义不明句子,让我有些不安。
我拉着汐的手向里走,小孩子们围过来。
“姐姐,你就像桃花一样!好漂亮!”
“这就是外面的衣服吗?”
“……”
陶梦摆摆手,孩子们散开了。
“小孩子自来熟,别太在意。”
……
“我可以问问外面是什么朝代吗?”陶梦走到一个方桌旁拖出三把椅子请我们坐下。
“朝代?现在外面已经没有朝代一说了,皇朝已经结束了很久。”我一边回答陶梦的问题,一边和汐一同坐下。
“是……一片荒芜了吗?”她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又渐变成了悲伤的样子,“战争总是制造着倒退啊。”
汐急忙摆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外面很和平,已经没有所谓的‘皇帝’了,也没有类似皇帝的存在进行专制统治。”
“真的假的!?原来那样的天下真的存在啊!”
“但是仍然有国界之分。我们的国家叫做‘中华国’。”
“中华?”因为听到十分熟悉的词语,她变得兴奋起来,“华夏大地原来还是那么繁盛啊!好想去看一看。”
“那为什么你不出去看看呢?”
陶梦的表情,一瞬间闪过了丝落寞:“出不去的。”
“为什么?”我不能理解,“那里不是有出入口吗?”我伸手指了指窗外。
“因为……那扇‘门’不是为我们而开的。走进去了以后,我们只会从原处出来。以前有很多外面来的人,成为我们的一员后也再也没能离开。”陶梦微微一笑,里面似乎藏了一丝神秘。
“什么叫成为你们的一员呢?”
“也许是结婚生子呢~”肯定是在开玩笑,我并没有把她这句话当真。
“这里有谁是外面来的吗,现在?”
“早就死了。要是活着的话,我也没必要问你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吧。”陶梦摊摊手。
“啊……”我和汐一起叹息着。
我们几个人就这样相互询问着。聊了好久,问了好多问题。我心里的芥蒂也稍微减少了一点。
“你们一定对我们小镇感兴趣吧!我可以带你们逛逛哦。”
陶梦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突然来了兴致。
“可以吗?”汐的眼里闪着星光,“不会麻烦你吗?”
“哪里哪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我当然得更加努力了啊~”
“唉唉!你们两个人别擅自做出决定啊。怎么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了?”
“我伸长手臂,在他们两个人的对视目光间用力挥了挥。”死狐狸精……
汐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而陶梦却很轻松地笑起来:“反正你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对吧?你也很喜欢这个美丽的地方吧?”
“这倒的确。”毕竟我喜欢支持弟弟,其它的都没什么。
陶梦走到椅子后,又很细心的把椅子推回桌子前。我和汐也站起来,同样推回椅子,我本想拉住汐的手,却被陶梦热情地拉住了。
我不是非常情愿被她拉着,但一时想不出该说点什么。
……
“唉唉唉唉!?这是什么情况啊!?”一出门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了大门外向里张望。
“远行之人,欢迎到来!”
(熙熙攘攘……)
“来我家吃饭吧!”
“可以给我们讲一讲外面的事吗?”
“我儿子可俊了!愿意来认识一下吗?”
“喂,你这老妇人!别人这么远过来你就说这个。要知道——那样可就出不去啦。别人客人也有自己的自由啊!”
“就是!而且我儿也俊啊!你冲个什么?”
“我们镇的小伙子哪个不俊啊?”
“喂喂!咱们女孩子家也俊啊!说话怎么这么保守?”
“……”
似乎什么跑偏了……
“咱们快溜!”陶梦小声催道,另一只闲置的手也抓住了汐的手腕。
“喂!不可以这样对我弟下手!他不会跟丢的!”我好想种植一株火爆辣椒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汐的脸变得和熟透的西红柿一样。
狂奔穿过条条廊道,我们最后到了宅子侧边的小门。
一个长发微卷的中年大叔,身着略有破损的亚麻色衣服,手指把玩着腰间的酒葫芦,靠在门框。他听见响声,缓缓睁开了眼,神色平静,似乎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