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推下悬崖般，我跌出了梦境。
志异传说般的场景，受灾之人求得那似虚似实的透明希望。
我一时间有些茫然。一切终归只是场梦，却像是描绘着谁孤苦的过往，那片无云的天空很怅然。
嘶——头有一点点胀痛，之前是不是喝醉了？
怎么可能？就那点饮料酒把我喝醉了？记忆略有断篇，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下的。
睁开眼，汐在一旁安稳的睡着，呼吸很均匀，手缩在胸口，也好像小猫——好可爱……当然也只停留在可爱，虽然在同一张床铺上，他也仍是我眼中的小孩子。
我悄悄翻下床，还是去外面吹吹风吧。
出了房间，短暂的迷路过后，我走出了宅门，坐在了陶千叔先前坐的地方，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头顶纯净的夜空，竟有些不安稳。
“我还以为你会醉死在床上呢。”
我哆嗦了一下，扭头一看是陶梦：“不声不响会吓死人的啊！”
“好巧。怎么，睡不着？”
“出来吹吹风。你呢？你为什么也没睡？”
“做噩梦了呢。”
“什么样的梦呢？”我大胆发问了。
“啊……都是很普通的东西，过去的事儿……”她欲言又止，但还是继续了下去，“本身也算不上噩梦，只是我在强迫自己想起过去的不愉快罢了。”
“你的世界，难道不是很斑斓吗？那样可亲可爱的父母，那样和睦的邻里关系，还会有什么不愉快吗？”
“有啊，我的亲生父母早死了。”
“父亲大人和母亲是我的养父母。”
出乎意料。
“啊……对不……”
“不要给我那个让人讨厌的回答啊！”陶梦突然抓住我的肩，把脸逼近我的脸，异常激愤地叫嚷着，“那种撕扯感你一定不明白吧！？”
我目睹她的泪滴落我的眼角。
小雨在落，花也在落，一个径直坠下，一个半空徘徊……
“我明白。”我语速放得很慢，“我的父母也死了。”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坐倒在我身边：“这样啊……”
“还在难受吗？”
“不清楚……”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我困了。”转身往宅里走。陶梦在夜里，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她仍在原地坐着，像是融入了夜色。
“但已经没关系了，他的蝴蝶已经找到了。”陶梦低声自言自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
之后睡的依旧不安稳。
陶梦的话似有魔力一样，我再入的梦也恰巧尽是过去。
再醒来已是黎明。
……
“嗯唔！陶千酥酥浓交多菜真多浑好次……”我的失态……但真的太香了啊！丝莼玉藕形容的就是这些东西吧！
“喜欢吃请务必多吃一点，做了这么多，我们自己也吃不完，你们不必拘束——你是叫岛纭？”
“嗯嗯。”
“今天再去外面钓鱼吧！”陶千叔叔转向陶梦。
“很不错的提议呢~”微木小姐应和道。
“！？”我猛地站起来。
大家疑惑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陶梦问道。
“不是不是，只是太兴奋了——其实我们来到这里前也在钓鱼。”我掩饰着。
汐拽了拽我的衣角，小声问：“怎么样？我们去吧？”
他没觉得……奇怪么……
“那好，我们也来试试吧……”
陶梦兴奋地举起右手，高喊一声。
“钓大鱼！”
“……”真的有这么巧吗？
我感觉背后一阵冰凉。
……
我和汐就这么跟着他们出了宅子。陶梦理所当然地走在最前面带路。
“我们不带钓竿吗？”汐发问了。
“我们家没有钓竿——前几天被父亲大人一手干坏了——所以我们现在是去邻居家借啦。”
“我还以为已经共产主义了社会了呢……”汐的声音很小，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
陶梦停在另一座小宅之前，径直走进了庭院。陶千叔叔和微木也走了进去，我和汐始终觉得不太礼貌便停在了门口。
“嚯喂——阿穟在吗！”
“啊啊，在家！”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儿，走到二层外面的廊道，向下探头，“别来无恙啊！”
“儿子啊，把你那鱼竿借我一把呗？”陶千叔叔抬头喊道。
不是邻居嘛？我一头雾水，估且认为把亲人称作邻居不是什么怪事？
“好说好说——要不要顺便来点小酒？我刚准备自己喝的。”
“行，喝！好久没找你小子喝啦——自己一个人喝闷酒怎么可以？”
“我觉得不行！”陶梦拽住了陶千叔叔的袖子，“岛纭和汐还有我娘都等着呢！”
“好好，我不喝，不喝。”
“穟酒我告诉你！你可别用你那寡淡无味没点儿特色的‘小米酒’来诱骗我父亲大人！”
“不会的，听你的好了。让陶先生上来挑一下钧竿吧！”
“不许喝啊！昨天那么香的桃花酿你还没喝够呢？”陶梦双臂环绕，一脸严肃地看着陶千叔叔，再次嘱咐道。
陶千叔叔一进屋，就是老半天。
微木看着满脸杀气的女儿偷笑……
一刻钟过去了。
陶千叔叔满命红光，精神焕发，六亲不认地阔步走出来。
“父亲大人，您好气色啊？”
陶梦笑眯眯地接过陶千叔叔手中的那具钓竿，不忘腾出一只手猛戳一下他的腰。
“哎呦！下手这么狠！还把我当亲爹吗？”
好幸福……
好幸福……
好幸福……
三个字在我脑中回荡着，陶梦向穟酒挥了挥手，出了宅子。
“你们怎么不进来啊？”
“其实在我们那儿，随意进出别人家是不怎么礼貌的。”
“哎呀啊，入相随俗！我们这里没有那么多拘束，你们尽管放开。主人们欢迎你们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们不礼貌？”
“刚刚那位他是你的哥哥吗？”
“啊？为什么？”
“陶千叔叔叫了他‘儿子’来着……”
“哦哦，我们这叫晚辈男孩子都是‘儿子’呢。”
“原来如此……”
“我们一路行进很慢。每经过一家见到门口有人时，他们都会上前寒暄一下。”
……
没想到这里，真的有钓鱼的地方。
同先前来时路上的小河一样，河的两岸都是整齐排列的桃花树。而河水则是清澈见底。一群群鱼儿在水底很自由，甚至招摇地在水中游来游去。
我忽然有些理解这儿会发展得如此好了——没有外人的干涉，又有着得天独厚的环境。就连“天府之国”也不足以去形容。
“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啊~”陶千叔叔随意找了个地方悠闲坐下，熟练地把鱼竿荡抛至水中央，“这里的鱼都不太聪明，很容易骗。”
他抖了几下杆子，让诱饵在水里跳了跳。鱼儿竞相拥上。
“它们把诱饵当做活的虫儿了，不知道你们外面的鱼有没有这么笨拙。”
“应该会聪明不少？”汐一脸震惊。
“或许外面就没有什么鱼呢？”我笑了笑。
没一会儿，鱼就钓了一满桶。
“好厉害……”汐羡慕地感叹道。
陶千叔叔右手握竿，高低于肩水平。竿尖指向钓点，左手捏错坠，钩饵垂于他正面，右臂上扬将钩饵荡至准确钓点。又是一串提杆刺鱼，带鱼出窝，一张一驰，提鱼出水。
那潇洒的钓鱼身姿，早已是很久以前的回忆。
“儿子啊，想试一下？”
陶千叔叔看向一旁睁大眼睛的汐。
汐很拘束地摆了摆手。
“唉，来了我们这就算一家人了，讲那么多礼节干什么？”陶千叔叔举起钓竿伸向汐示意他来拿。
“这……”汐踌躇了一会儿。
“……”他一直盯着我，我痴了一下，“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一直在想问题，没有立马反应过来。
汐低下头缠弄着自己的手指，一幅“不然呢？”的样子。
“和前天晚上你自己说的那一样——你都高中生了。所以不用什么都征求我的意见。去吧。”
他抬起头，眼里洒满了金闪闪的光点，又转过头兴高采烈地去陶千叔叔身边了。
我刚才在思考的，其实是这世外桃源隔绝的究竟是什么。
这份隔绝似乎不仅仅是人与人，人与战争，它将人身上的忧愁也阻隔在外。我在这里也没再看见汐那受伤的忧郁的眼神。
“喂——”
“？”
“岛纭——下来玩儿吧——！”
“诶？”我发现身边的陶梦不见了，寻声望去竟看见她提着裙子，在河的浅水处踏来踏去。
“会打湿衣服的吧？”
“回家晾干——就好了——”
似乎可以试试。
“但是我没有——多的衣服啊——！”
“回家穿我的就好！”
“那怎么行？会麻烦你的吧——！”
“那作为补偿，你帮我洗衣服呗？”
分明是在留我吧……看天气的话，洗完的衣服能干得很快，下午估计回得去。
“成交！”我跑到河边。
“桃仙娘娘赐雨啦！”
“什——”
“哗——”
当反应过来时，已经躲不开了——陶梦的一捧水扬了我满身。
措不及防。
“我甚至还没下水啊！好凉……”
“你果然没安好心吧！”我脱下鞋子，走到水中也捧起一捧水。
“等等！我刚才……是祝福啊！祝福！”她露出十分慌张的表情，“本小镇的优良习俗，优良传统！”
“你这眼神已经出卖你了吧！我也祝福你啊！？”
“哗——”
陶梦浅绿色的衣裙瞬间变得深一块浅一块，和皮肤贴在了一起。
“我的祝福得比客人的多呀~”
急忙侧身，我的小腿还是挨了一下——噫！小臂的袖子透见肌肤了！！
“礼……礼尚往来！”我用手在水面用力一划，水花在空中散成透亮的水帘，飞落在陶梦身上，从头至脚。
“呃呃，头发湿了！”
“乘胜追击！”我继续向她发起祝福。
“喂喂喂！你这话明摆着上升到战争层面了吧？”
陶梦抬起手遮挡，一边向后退去。白里透粉的小腿水中起起沉沉，和水面浮动的桃花瓣一样轻盈纯净。
“嘿嘿，美人别跑！”带着报复的心理，我彻底放飞自我。
“别一边带着杀气，一边好色地说着奇怪的话啊！父亲大人救命啊！”
“来啦来啦，为父……哎，好大一条鱼！”
“原来我还不如一条鱼吗！”陶梦惊慌地回头，一脸狼狈，又转向微木，“娘！救我！”
“阿梦要坚强哦。”
“啊？”
“没人会救你的啦！”
“那就只能以攻为守功了……”
“嗯！？”
“哗——哗——”
在我毫无防备时，她对我下手了！
“呃呃呃呃呃——！”
已经是沐浴过了。
“姐姐！这条鱼真的好大！我们快钓上来了！”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这时……
“哗——”
是轮回吧？是天道吧！？
此时我再次被击破了。满脸的水，许多流进了我眼里。我的眼睛也睁不开。用手抹去水，又有不少从手从头发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最可怜的……莫过于胸口的衣服。
真是太残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