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前半段讲究一个“碎”字,这里是指残缺。但残缺有多种可能。
一是“已”本来就是碎片,一片梧桐叶不可能作为一棵梧桐树。
二是当事人本来就不清楚细节,或者根本就没有细节,叶片并不完全。)
……
义□九年,驻北将军勾结外族叛乱。□年南下,渡过长江,东晋节节退败。
……
正当他悠然忘我于田园山水时,一个朝代已是枯朽不堪,他与世隔绝得太久,藏得太远,他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也不会知道。消息的闭塞,让纷乱与车马的喧嚣一同,化作山水的寂静。
“我去朋友家喝酒了,路有些远,你就自己做些东西吃吧——照顾好我种的菊啊。”
“父亲大人要一路小心哦,少喝点,早些回来。阿梦在家等您!”
他一路跋涉,来到山□方□□的村子——他的好友田□隐居在这附近。
他穿过一片竹林,七弯八绕找到田氏的屋舍。
“喂——老田在吗——”
他一边喊,一边径直推开田氏的门。
前世从屋里迎出来,挤出一个微笑,不似往日高兴无比。
“你怎么了?”
田氏摇摇头:“没什么,睡的不是很好。”他从屋里爆出一口沾满泥土的酒坛。
“我的个圣人啊!你怎么把这酒取出来了!?这可是你先前死也不让我尝的老酒啊!”
田氏笑笑:“总留着也不是个事儿,说不定哪天就喝不着了。”
他满眼饥渴,盯着坛子询问道:“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让忧愁什么都见阎王爷去吧!”
“这话说得痛快!”
两个人开坛畅饮,□氏酒量略差,先醉了。
和田氏不同,他自己也不清醒,但勉强能思考。
“嚯哦……嗝——签子!你说现在什么世道啊……我在这儿……嗝——住得多舒服,城里亲戚就……死了,还让我上城去……”
“可怜你……城里嚷死啦……”
“我去城里就算了,别人死了也算了。偏偏——跟我说那个什——么鬼□□将军叛乱……”
“诶诶……小叛乱成不了气候,没几天就过去了。”
“笑——话!别人都已经——打过长江了!”
“什么!?”
他刚送向嘴的酒杯重重摔落在地上,嘴里灌了却没咽下的陈年老酒全部吐了出来。
“怎么……一惊一乍的。”
“为什么刚才不告诉我!?”
他满眼血丝,眼睛通红像要滴出血来。带着酒劲儿,他的声音变得很大。
“说什么傻话啊……好不容易归隐……干嘛要往纷争里卷啊……嗝——”
“□□□□□□!”
他猛地站起来,冲出门外。
“喂——别走,说好不醉……嗝——不归的!”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大地。他觉得头很痛,却分不清是酒太猛,还是烈日的缘故。他向山□方挨去,只觉天昏地暗。
……
一路上吐了很多次,回到家时,已是□□。
“开——门!”
他大喊着,惊走一树的鸟。
“来了来了……怎么一身酒气!您喝太多了父亲大人!”
“备行李,快点儿!”
“发生什么了?要去哪儿?您要不要先醒醒酒?”
“不用——呕——咳咳——咳!”
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也不知是被什么呛到。他依旧感到喉里胃里被灌满了什么。
“先歇……”
“不用!我自己收好了!”
他跌至自己的窄小房间,翻来捣去。
……
□□十二年六月,□□起兵平叛。七月,他入□□军幕,任□□参军,时年□□□岁。
……
View end
……
一场梦,一场微电影。是梦,则被胡乱地拼凑在一起;是电影,则被剪辑得七零八落。
觉得鼻尖有一层细末,我睁开眼,蝴蝶无影无踪。
明月仍悬挂在原来的高度,时间没有任何流逝。
那是什么?
是“已”?
我感到大脑里涌入了不少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陶渊明……我开始怀疑书上学到的东西,怀疑他人撰写的史书,怀疑所谓真实……
一种突如其来的打击,一种难以预料的震撼,真真切切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唔……”
“你醒了?”
“岛纭姐你也醒着啊……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看样子有些睡糊涂,不理他好了。
“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
好麻烦啊。
“醒醒!”我食指一下子弹在他脑门上,“这里是桃花源。”
“哦!哦……”
“明天下午六点就要上学了。”
“啊?怎么大晚上突然告诉我这个?时间这么快?”
“我们的假期本来就很短啊。怎么,还没玩够呢?你这是不准备回去了吗?”
“呣……其实我感觉留在这里挺好的。”
“别开玩笑了,我们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而且,我们并没有完成我们的学业,爷爷奶奶那一辈的人也担心着我们呢!”
似乎说错了话,我变向承认了一个事实。
父亲母亲不再存在于世的事实。
“……”汐沉默不语。
这是我来到桃花源以来,第一回再次感受到那哀伤的气氛。
“总之!明天就要和他们说再见了。”
我把话题中心强扯回来。
“但……这里的人很好……”
这里的人确实很好,甚至有的人有我们父母的影子,我也这么认为。
但是影子只是影子——借影子来安慰自己,并不能改变珍视之人已经逝去的事实。
深吸一口气,我耐心地解释。
“我知道你的感受,但你不可能贸然将自己交给一个陌生的世界。更何况,成为这里的一员后你将永远无法离开——到那时这个小世界会成为限制你自由的牢笼。”
“我们本来就不是世外桃源的人,于我们而言这个世界是没有世外桃源的。”
“睡吧小汐,不要幻想……”
“明早我们两个就该回去了。”
外面本就清澈的天空,小雨后更加透明了,满天的繁星也是城市见不到的景象。
小时候便听着父母讲着牛郎织女——还有银河的故事。
直至今天,才清晰地见到那条,挂在黑色天空的银色绸缎,不知该说幸运还是可惜。
天人之间,一条长河突兀地出现,两边划出了界线。
织女真的是回到了天上吗?银河真的是王母娘娘的一手阻隔?
或许织女是死去了吧?
所谓银河,也许是生死的界限,天人两隔的界线。
我们和父亲母亲,也是银河两岸相望的人。
但我们没有鹊桥,只有相望,连彼此的喊声也听不见。
我真的好想家。
而不是那空荡荡的房子。
……
白露未晞。
“该起来了。”放假期间和平常在校相比,我睡得更早,也醒得更早,天还未亮,我便睁开了眼。
“干嘛要这么早……叫醒我?”
“我们不能等他们醒来。”
“为什么?那样岂不是很没礼貌?”
“你觉得你能招架得住他们的盛情吗。”
“不能……”
“还有昨天毫无征兆的雨,也是非常不确定的因素。你看,我身上便穿着昨夜已经吹干的衣服。”
“似乎是这么回事儿?”
“嗯。而且我也相信,如此热情的主人,一定不会计较我们的不辞而别——你也可以理解为大礼不辞小让。”
“嗯……”
“轻手轻脚的,不要把他们吵醒了。”
我提醒道。
“那个……”
“还有什么问题吗?”
刚准备走出房间的我停下脚步。
“姐姐,你之前不是已经承认吗?”
“承认我已经长大,承认我已经变得成熟。”
“我可以独立地思考,做出我自己的决定,而不用事事向你询问,更不用事事向你征求同意。”
“而我现在……有我自己的选择。”
“我们的确不是桃花源的人,但桃花源真实存在着。”
“所以我可以,成为桃花源的一份子。”
“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陶千叔叔有着父亲他的豪朗。”
“微木小姐有着母亲她的温柔。”
“陶梦姐有着和岛纭姐姐你一样的味道。”
难以相信,也不敢相信。
“你在说什么!?”
“陶梦姐也是孤儿,陶千叔叔和微木小姐只是她的养父母。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那时你已经喝醉了,所以你可能并不清楚。”
又是陶梦,她为什么要告诉汐这件事情!
“我想要留在这里,我也希望姐姐你与我一同留在这里。”
“幼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汐的表情有些因情绪混杂而扭曲。
“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很不负责任啊!”
“可是你说过——现在这就是我的愿望啊!”
“不!你现在很不清醒,这根本就不是你的愿望!”
“我真的这么想的,一直这么想!”
“行,那你一个人慢慢想吧!我现在就离开……你爱跟不跟!”
我真的好生气。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听话,这么不成熟?
算了算了……如果我走,他肯定也不会留下的,就这样做吧!像母亲对孩子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