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不会抛弃

作者:夭叶叶语 更新时间:2025/3/9 16:58:30 字数:4013

太阳朝着天际线不注下沉,与晚霞结为城市林立高楼的背景,在广阔的天空,厚涂抹开金橘色的颜料,令人感到心神安定。推开窗子享受微凉的秋风,窗台上的盆栽微微晃动,一起坐在电脑前,天色会前倾身子背过手,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暗下去。

这个时间是鹰原姐弟的补番时间,纯享~

一般会补一些评分不错的番剧,比如正在补的《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第二季》。

“呐,姐姐。”鹰原依里用食指戳了一下空格键,电脑的画面定格在拉姆的特写画面。

“怎么啦,依里?”鹰原惠有些疑惑的看向弟弟。

“你说,爱是由共同的回忆决定的吗?”

“嗯?正是因为一起经历了许多,才会有爱呀。”

“唔…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举个例子。”

“嗯。”

“就像这里拉姆忘记了蕾姆。我说如果,姐姐完全忘记了依里,忘得干干净净——姐姐还会爱依里吗?”

“怎么可能忘记依里。”

惠笑道。

“不行不行,姐姐完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嘛。你想象一下好不好。”

“当然还会爱依里了。”

“你肯定是在敷衍我吧!姐姐肯定想都没有想!”

啊,真难缠这孩子。鹰原惠感觉有点无奈。

“那我想想。如果把依里忘了——哼哼,真别说,那就丢下依里,一个人自在去好了!”

惠用食指和大拇指打了个没有声音的响指,顺势比划成一个“超赞”的手势,她露出邪笑的表情。

“好过分!”依里眼泪汪汪地看着姐姐。

“嫌我不用心,真说不要你了你又不乐意。”

“不行不行不行!不要丢下我”依里牡蛎莫牡蛎地疯狂摆起头。

“好了好了,姐姐不会抛弃你的。”

“真的?”眼睛闪闪发光。

“真的。”

“诶嘿嘿,我就爱听这个。”

依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手不自觉地放到了自己脸上。

自己之前说的那句,和这句其实差不多来着?鹰原惠看着痴笑的依里叹了口气。

“我想,爱就像是回忆结下的苹果吧。苹果树就算被砍倒了,苹果还在那里。只要在苹果坏掉之前种进土里,虽然有点困难,但只要努力培育,总有一天会长出新的苹果树。我觉得如果我把依里忘了,爱并不会消失。既然结缘,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一定会发生更多许多有趣的事情。美好回忆什么的,再慢慢创造就好。”

“……”

依里陶醉地揉着自己的脸。

“再说了,只要你让我明白你是我弟弟,光这一点,我就不可能把你晾一边。”

惠两手并作扁平的刀状,从依里的手掌下面飞速挤进去,捏住他的脸蛋左右拉扯。

“别傻笑啦,你这家伙有在听吗?”

——————————

“只要知道,就不会抛弃——吗?”

魏岛纭喃喃自语。

“如果是记得弟弟的我…那时写下的分析…寂寞着画出许久没见的他的画像……”

“果然,我还是应该去找到这个弟弟。”

她扶着额头,尝试回想起当时的感受。

魏岛纭看着桌子上小孩子的黑白照片。

世界的认知里,早已死去的孩子。

她又看了看在医院写的稿纸。

她的认知里,理应活着的弟弟。

魏岛纭又翻起日记本,那里并没有太多弟弟的文字。和弟弟直接相关的文字都是些怀念类的,叙写着弟弟已死的世界线。

日记翻到一半,魏岛纭找到一篇从课本上裁剪下来,夹进日记里间的文章。

“啊…《桃花源记》。”

“也是去年四月,看它的那节课似乎和南篱一起被罚站了。”

魏岛纭思绪飘回过去。

“当天还和那桃花源扯上关系,现在也没能解决。”

“而且现在看来,那可能还是我的弟弟在现实的最后一天吧。”

“结果都是不好的回忆啊。”

魏岛纭仰起头,闭上了双眼。

“待会儿…?”

她的眼睛又猛地睁开了。

“说到去年高二,我…也和南篱同班吗?”

魏岛纭记得南篱是高三从隔壁班平均分配过来的优等生来着,她清晰记得高三时南篱是怎么向她自我介绍,是怎么成为她极其要好的朋友的,自己怎么可能高二和她同班?

这么久,她才察觉这件怪事。又不对劲了。

“大家是不是,又读了一遍高三。”

这也很恐怖。

她需要找一个人问问,想了想还是得去找南篱。

“结果出院第一天就得回学校了。”

“也许这样就可以验证世界出现问题了!”

魏岛纭难得兴奋一回,即刻冲出大门,从小区棚子拖出略有锈迹的自行车,一路狂蹬。

——————————

“报告!”

老师挥了挥手,没有立即回话,边讲着课边把黑板上的式子写完整。

讲台下面传来窃窃私语声……

(“这不是魏岛纭吗。”)

(“现在才回来?”)

(“呵,来得及吗,就剩两个月了吧。”)

(“不是说住进精神病院了?我看她挺正常。”)

(“精神病也不一定能看出来吧?”)

(“会不会是装病,回来只是高三快结束了想蹭蹭出勤。”)

“安静!”班长严声呵道。

“啊,魏岛纭吗。”老师写完式子,向下一个漂亮的勾手,把所剩无几的粉笔柱子弹般甩在脚后瓷砖上,又从粉笔盒拿出一支新的粉笔,轻轻提了提讲台边的木凳子,“我这个凳子你拿去坐后面,下课叫班长给你去领个桌子。”

“不是的,老师,我请南篱出来一下。”

“有什么事下课说吧——还是说很急吗?”

“很急!”

仅仅为了问个问题去这样做其实并不对,但这件事对魏岛纭来说真的极其重要

,她无法等待。

看着南篱点头示意,老师大拇指向门外撇了撇:“去吧。”

南篱起身刚走两步,魏岛纭直接抓着她的手往外跑,下了她一跳。

“啊?怎么了怎么了?”

“你记得之前语文课,我们罚站吗?”

“记得啊,怎么了?”南篱满脸困惑。

“那确实是去年的事吧?”

“对啊,怎么说这个?”

“没错啊!这是去年的事啊!”

魏岛纭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上,激动得声音高了几分。

教室里三两个同学偷偷偏头看向窗外,面露嫌弃之色。

“嘘!嘘!声音小点!”南篱低声提醒道。

“抱歉没忍住!”魏岛纭也刻意放低了声音。

“嗯?你继续说,有哪里奇怪吗?”

“我们高二根本不是同学吧?”

“?”

“你仔细想想。你真的没有多过了一年高三?”

“啊?等等?诶诶诶??”

南篱看向地下,脑袋突然一阵刺痛。

她瞳孔收缩。

“有没有觉得时间不对劲?”

“高三倒没什么时间可言。”

“呃,这点确实——安欣医院似乎也没什么时间感。”

“不过听你这么说,我想了想,似乎确实怪怪的。”

“对嘛!”

“我果然没病吧…”

“我也没觉得你会生病。”

南篱歪着头盯着魏岛纭的额头。

“再见!”

“啊?”

魏岛纭直接匆忙跑开。

“不要走廊上奔跑!”老师呵斥道。

“对不起!”

其实完全没有听进去。

她要离开了,她要一个人去面对未知。

也许多些人会更妥当,可在那些怪异的存在面前,人数或许没有作用?

魏岛纭飞速思考着。

还是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吧。

她三阶并作一阶跳跃着阶梯下楼。当魏岛纭跑到校门口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骤然清晰,肩头一股大力拽住了她,她差点失去平衡摔倒。

“你等等。”

“什么啊。”魏岛纭一回头,看见南篱站在自己身后,“啊,南南。”

“怎么什么都不说,一个人跑掉了啊。你这架势,该不会想一个人跑去找弟弟吧。”

“这谁告诉你的?”

魏岛纭愣了一下。

“上次探望你,你睡着了,桌子上有张稿纸你忘了?”

“还真是你收拾的?”

“是,但这个不重要。我说,你现在跑出去,来得及么?”南篱松开手,摊开手晃了晃,“现在都下午三四点了,到时候天黑了迷路了怎么办?你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再找吧!”

魏岛纭捏捏自己下巴,作思考状,回答道。

“对不起,是我太急切了。”

南篱摇摇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笑着说:“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呀~”

“谢谢你。不过你这样跑下来不要紧吗?老师会训你的吧?”

“小事儿,我会编个借口的。实在没办法就罚个站,和困了站起来听讲没什么两样。不用太担心啦。”

“那这次就真的再见了。”

“嗯,拜拜。”南篱又轻快地蹦跳着离开了。

——————————

孤伶伶的山头,只有孤伶伶的桃树。

花瓣依旧在风中纷飞,飘落,混迹于青草间。

少女坐在树下的小坡上,两臂环绕弯曲的腿部,蜷缩娇小的身子,凝望着山下广袤繁荣的土地。

“多么令人喜悦的景象啊。”

可是她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喜悦可言,脸上更没有一丝笑意,一时间好像一具牵线的木偶。

“呵呵,真没想到是一段这么荒唐的记忆……”

少女闭上双眼,呼吸一点点地失去节奏。

陶梦,桃花源居民所景仰的桃仙娘娘。

她始于赎罪的心理,接纳了难民,为他们提供庇护,为他们延续幸福。

而这所谓的赎罪后来,却异化成了一场骗局。

日日夜夜期盼陶渊明复生,四方寻求陶梦得到如此解答:

集中大量的“已”便可以去欺骗现实的认知,正和魏岛纭经历的那样。

而将这些数不清的叶子尽数燃烧则可以扭转现实的判决。

而桃花源的居民,作为与陶梦签订契约的存在,他们的“已”成为陶梦的一部分,正是那珍贵的燃料。

想要让判死之人复苏,只需收集他的记忆拼接缝补,燃烧梧桐叶扭转死去的事实,以“记忆的布偶”重归于世。

那时她早就预见,自己未来可能会为桃花源的居民犹豫止步,于是剥离那片记忆,忘记复活养父代价,往后只知道不断收集父亲回忆的碎片。

而如今剥离记忆的回归,向陶梦献上了这最后的配方。

不久前,陶梦从那男孩身上找到了陶渊明的最后一片记忆。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是与否就摆在眼前。

……

陶梦还没有忘记赎罪,但她仍然记得养父死在她面前的场景。

她也渴望陪伴,珍惜桃花源的回忆,但她也惧怕桃花源这个循环的漩涡。

桃妖陶梦,一分为四————

羞愧的罪人陶梦束缚于铜柱之上,与火焰一同从地面升起。

她望见远处硝烟,望见尸横遍野。

她任火焰攀上她的身躯。

“我应当受到如此煎熬。”

……

迷茫的小陶梦找不到方向,她不想面对这些矛盾。她宁愿继续轮回,春季醒来秋季睡去,永远维持这个安居乐业的幻境。她在慌乱中摔倒在地,自己也囫囵咽下了厌弃与依赖的种子。

“陶千…我…我害怕打雷……”

她颤抖地呼唤着虚假的人偶。

……

无情的医者陶梦拽住小陶梦的长发,捉兔子一样把她从地上提起,将手臂径直伸进小陶梦细窄的咽喉。小陶梦痛苦哂吟。医者陶梦无情地连着根须,扯出发芽的种子,血液空中飞洒。

医治沉湎的自己,医治死去的养父,便是她的执念。

“虚假的繁荣终会破碎。”

……

反叛的难民陶梦们挣开锁链,挣扎着从火焰之上逃离。

“我没有伤害他们!他们其实早已死去,近亲繁衍早已走到尽头。他们的肉体早已腐烂,墓碑早已破损。桃花源只是在不断循环,令他们的灵魂不断重复着一段时光!”

永护安宁。

这沉重的约定明明是一把锁,锁住了陶梦的自由,也锁住了居民的灵魂。

“一切应当终止!”

……

于是难民陶梦们来回奔走,搬运河水,熄灭所有火焰,罪人陶梦披着湿漉的囚服,狼狈地垂下头。

医者陶梦扔垃圾般,将手里的小陶梦甩在地上,小陶梦抓着自己喉咙和腹部,挣扎中咽了气。

两个毫无抵抗力的存在被轻易消灭。

她睁开双眼。

——————————

至此。

陶梦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与桃花源的回忆,就此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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