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忏悔录”

作者:渊洁 更新时间:2023/8/9 0:28:59 字数:3254

我出生在华胥国境内的一处十八线小村子。

说是村子都有些王婆卖瓜,这种犄角旯旮靠天吃饭的小村子在华胥国漠北关中大部分地方都能见到,我们村子一共只有十来户人家,还有几个外来户因为灾年来这里落了户,撑死也就不到百来人。

这种村子大部分靠天吃饭,雨水多收成就好,大人还能走驿道赶集卖掉些粮食兽肉兽骨皮毛什么的换些日用品来,有勤快的还能换来这边少见的大米,我爹为了迎合我娘每次都会换一小袋子米来熬汤。

这边一般人都种麦,也有不小的一片青枳地,野青枳味道很少有好的,不好卖也卖不出去,收成好的时候勉强糊口,收成不好全家人一天吃一把面条,喝点凉水垫肚子也就过去了。

村子没有名字,姓魏的多,所以一般来的朝廷驿子都叫魏村,叫的人多了也就对外称魏村。

村子地方很偏很偏,都说承蒙圣上恩泽,五湖四海都修了驿道,五里一树十里一碑二十里一站,但是就算是驿道距离村子保守起来也要走上半天,还不算中间那一段傍山险路。

我爹是村里的外姓,姓吴,听村里有些老人说他是从北边跑过来的,金人和朝廷打得正凶,把他的屋子烧了,没见过的爷爷奶奶被抓走,地里又遭了蝗灾,就连我爹都是在一个破缸子里藏了两天,饿得头昏眼花才活下来。

早些年我爹虽然是外姓,但是见识比山里人多,教王铁匠打的箭头又尖又利,还会养弓,一张弓经了他的手经久耐用,就和续了命一样,手巧人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嘴笨还凶,经常和我吵架,爷俩没少撕破脸。

我娘据说是江南水乡那边的大户人家,也是一样,闹水匪的时候被水匪抄了家,被污了身子,幸运的是有任侠打掉水匪大营,我娘孤苦无依,被一个好心的任侠送到这里来的,因为给村长使了点钱,所以村长待她还算不错,就是被脏身子了总会有些风言风语。

我娘比我爹后来,村里屋子本来就紧张,几个外姓把空屋子抢的一件不剩,祠堂肯定不能住人,我爹和我娘就住一起了,日久生情嘛,华胥国俗语是这么说的来着。

我爹我娘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村长象征性地又送了半亩地——用我爹的话说,那块地种啥没啥:种土豆个子不大,种白菜比小青菜还小,种麦子——一场风能给刮了个底朝天,不过也算是一片心意,就全拿来种韩豆子,这种东西捯饬好了喂猪猪都觉得难吃,人就不一样了,人比猪还便宜——魏五那家小妹满打满算也才卖了五千,半扇猪的钱。

不、不、不、余警官,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对于犯罪事实视而不见这件事,因为那边的人对于这种行为已经习以为常,根据弥城的习惯法体系,我们的人数占比当然可以将这种习惯纳入合法范围。

然后就有了我。

没有家里人不喜欢小孩的,尤其男娃,村里老婆子接生的时候瞅着我是个带把的眼红的不得了,我爹欢喜的上蹿下跳,我娘疼晕了,不过也挺喜欢我,天天给我好吃的。

我爹太老实了,老实人,大概是外姓所以显得处处小心,不过对好很好,每逢赶集愿意给我买两块饴糖,当然我更喜欢读书,所以之后他会给我带许多书本。

村里有个外姓,周进,是个穷酸秀才,平日不喜欢耕作劳动,他的妻子就承担了这一项责任,不过倒是挺喜欢教孩子,村长把自己小儿子送去读书,还专门找李大愣子在祠堂旁边打了个小屋子,说是“青枳书屋”。

村里的小孩子也都来这里听课——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来躲家里的活计,周秀才倒也不生气,谁来都交, 不用带束脩只需自带粮食,这些小孩捣乱的多,学习的少,成天在外借着上厕所的名义瞎晃荡,用他们的话说叫“反正到头来都是要种地,学这些做啥子”。

有一次灾年,地里算上是绝收我记得那一年我饿瘦了将近十几斤,朝廷拨下来的粮款大多被魏姓拿走了,外姓拿得少好歹算是捱了过去,黑衣服的驿子瞅见了这么个青枳学堂,再来的时候已经说学堂被批准了,这里的孩子能往城里考。

我娘——对,就在我十一二岁那会,我爹下地,我在读书,我娘一个人在家,被村里的老光棍……那老光棍是村长大儿子,自然在乡下这种东西传的很快,我娘嘴里含着药跳了井,污了净水再挖一口井,原先的封上井口就好,老光棍按照村里规矩,跪祠堂抽二十鞭子绑在村口大槐树上四天,好在那家伙没挺过去,村长还是很讲道理的。

到底怎么了?……

没关系,这位王警官不是有意的,我理解,理解万岁。

正如您所见,之后我更加努力,我考上了弥城的大学。

乡里人都是迂腐的多,但是更加善良是没的说,就连一向给我们家甩脸子的魏三家也夸咱们家是文曲星下凡,我爹高兴,把家里存的些稻谷卖了换钱,办了两桌吃食,又给祠堂捐了块匾,决定秋收之后地里的东西割完一家人来弥城。

山洪嘛,山里人经常会遭灾,这次有些突然,把祠堂推到了,就和我刚刚说出来的一样,乡里人迂腐,怕这桩事惹恼了祠堂里捎带着供着的山神,打算重建祠堂,越快越好。

外姓自然会被针对的,我爹不打算让那一亩三分地来见祠堂,村长劝不动那些人,我爹被那些人当着我的面被村里人打折一条腿,成了瘸子,我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同意了。

他们把我娘的死讯往上边报,说是这场山洪淹死了,为了做得更像他们又炸了一次山,这次捎带着我们家一起被埋了——外姓的屋子一般都在村边上——抚恤金很快发下来,我爹拿了大头。

老秀才正在山上采药,被这一下震下了山,尸骨无存。

地里的粮食收不成了,我帮那些家伙刻完新牌匾就走了,村长倒是把他拿的钱全塞给我,让我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然后我就从宋万里改名成魏万里了,入了本家。

忘了说了,我跟我娘姓。

我看不起我爹,我恨我爹,比起魏这个姓来说,他太软弱了,我娘跳井他负责盖井盖,房子被拆他负责砍地基,甚至他看得比命还重的地块被霸占也就只是挣扎了两下,仅仅断了条腿而不是下去陪我娘。

我爹带着我离开了,爷俩一路要饭乞食,好说歹说算是到了弥城。

为什么不打工?路上有一次遇到了镒石潮汐,我爹染上了传染病,所以没人要他做活。

有一次他们看见我爹得了病,把我爹锁了起来,打算把他就这样饿死,尸体烧掉——这不是个例,我们村也是这样对流窜的感染病人的。

是,没错,我知道,课本里有说过镒原素冗杂症除了体液传播之外,其他传播可能性成功率低于太阳撞瓦斯堪纳,但是他们不清楚,我也说过了,乡下人是那种难以想象的迂腐陈旧。

我因为是他的种所以一块被锁了起来。事实证明课上讲的术法不是空穴来风,我看见我爹双眼通红一把捏碎铜锁的时候确实是被吓着了,根据公式来看徒手捏碎一把锁的力量很大。

总之,您清楚的,余警官,我爹和我到了弥城外边的荒村才知道弥城要合法身份才能进,很奇怪,人生总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作为弥城公民的您应该清楚,弥城户口本拿的难度不亚于罗得岛那边的公民权,所以我爹自然而然选择了大多数像我一样的人都选择的方法——走线。

走线要相当一部分的钱,我爹没有这么多,我也没有,把我卖了这辈子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所以我爹就和地头癞签了借款,月息二分五厘,属于是高利贷?不知道,毕竟能进入弥城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就是这么认识地头癞的,剩下的事情你们也能猜到——圣菲尔斯学院大学的门槛是要在这里重修一边,尤其是法术体系和能源理论,尽管我学习很好,学习非常好,好到可以跳级,但是天价的学费和学杂费足够让一个人堕落到什么都愿意做。

我做过许多职业,从小卖部员工做到酒吧侍者,也卖过屁股,这没什么好尴尬的,为了钱我什么都能做,您这种生在罗马的人是不会理解的,那种在极度屈辱的情况下别人递过来钞票的感觉,哦,不用担心客源,我对我的外貌还是很自信的,更何况有断袖之癖的人在弥城也不少,除了偶尔兜不住排泄物之外我最大的变化就是有了钱。

当然,地头癞知道我缺钱,他和我说运送这种东西能赚钱,赚很多钱,说本金他出,我们三七分成,即使这三成就已经是我做侍者半辈子能挣来的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一件事有百分之二十以上的利润时,无论多么大的风险都会有人去做,我就是这样。

我爹是个老实人,他就蜷缩在那一亩三分地,圣远广场,走线来弥城的人都只能在这里找工作,没有最低时薪保障,也不会有ISU职员来伸张正义,有许多人干活干着干着镒石并发症突发,只能找个每人的角落自己熬过去,熬不过去的就……啧,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我爹也是。

嗯,这就是我到这里来的全部情况,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这种量足以让我下去见阎罗王,当然我不否认我的罪行,我只不过……算了,我认罪。

什么?不打算给我定罪?不知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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