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时辰已经到了深夜,本着不为店长夫妇添麻烦的陈夜星一如既往地睡在粮库里。他坐在米袋堆上,背靠粮架,双手抱臂,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不明所以的人可能会下意识认为他在等着谁然后准备揍那人一顿.
噔,噔,噔......缓慢又轻细的脚步声令陈夜星睁开了眼睛,目光凌厉地瞥向楼梯口。当看见是江阳提着灯而来之后,他的目光明显缓和了不少.
“怎么又睡在粮库?二楼床铺是小,但挤一挤并非不可,不必觉得麻烦了我们.”她温柔地笑了笑走上前去,一只手轻轻搭在陈夜星的肩膀上.“你的佩刀怎么不见了?刚入学府第一天就和同学打架了么,这可不妥啊!”
“我也不想,但有些人必须得到报应才是.”“无妨, 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去做你觉得正确的事便好.”
她将怀中的东西放在陈夜星的身边,借着灯光,他看向那东西,其为一柄崭新的长刀。他双眼睁得大大的,试问道:“这......?”
“是我叫阿焕打烊后去兵武店买的,依你这般性格,还是需件佩武稳妥.”“谢谢......”
陈夜星摸着这把新刀,面颊微红,眼神不自觉地离开江阳.
(这是她的一片好意,我若再不领就说不过去了,毕竟已经麻烦到了人家.)
“哎呀, 不要害羞嘛!”“没......没有的事.”“你真的不回二楼睡么?自你来第一天起便一直睡在粮库,多是睡不好的吧.”“没事, 你们二位能接纳我,予我吃住,便是大恩,若再为你们添麻烦,我实属过意不去.”
江阳在一瞬面露担忧之色,道句晚安后,转身轻轻离开了粮库。目送着她离去之后,陈夜星抱起那柄刀,也缓缓睡去.
睡去后,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时光回溯到了自己刚至川凉,遇到店长夫妇的时候。那个夜晚,大雨滂沱,听雨声,便可知空中的每一珠雨滴落得是多么有力、多么压抑、多么苍凉。厚重的云层遮星蔽月,街巷中只有微弱的门前灯火在黑暗中荧着光辉.
“呀,这是谁家的孩子,为何会在这里?”在店附近打着油脂伞的江阳正困惑地站在男孩身前.
他抱着柄长刀坐在小巷中,靠在墙上,浑身破烂的黑色斗篷被雨水打得狼狈.
江阳俯身观察着他.“看样子像是睡了,为何不见他的父母?还是不能任之不管,先带回去再说罢!”
她用胳臂夹住伞,抱起湿漉漉的男孩,回了自家的小店.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陈夜星缓缓睁开眼睛.
“唔......这里是......”望着晃眼的昏暗油灯,他迷茫地费力坐起.
“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有何不适吗?”江阳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出现在门口.“你最近没怎么吃饭吧,将你抱回来时感觉轻飘飘的,估计现在一定饿了。若饿了太久则不宜硬食,所以我为你煮了些粥.”
“谢......谢谢。你是......”此时的陈夜星一脸茫然地看着江阳.
“我是这家小店店长之妻江阳 ,不要害怕。你又是谁,又为何独自一人睡在巷子里?”她将粥端到陈夜星面前,询问道.
“我叫陈夜星,我......”
他沉默了,隔了许久,才低声吐出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我的家乡, 已经毁灭了”
江阳怔住了,她不敢想象眼前的少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故,一路颠沛流离来至川凉,最后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眼中的少年散发着悲伤、惆怅、绝望的气息,就似天空中厚重的云层.
“虽然......我不知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心中是怎样的感觉,但既然如此,留在青城可好?留在这里。在川凉,那种悲剧不会发生,我也不忍心放你流离异乡.”江阳温柔地抱紧他.“去做一个正常的孩子应做的事吧,至少依然活着。答应我的自私吧,拜托.”
“......”陈夜星不知该说什么,江阳给予的强烈诚心令他无法将拒绝说出口.
“呃......好,我答应.”“谢谢. ”“应是我道谢才对,给你添了麻烦.”
床头的灯光摇曳着,于墙壁上映出二人的影子,影子不会流泪,却承载着少年一路风雨飘摇的悲伤;影子不会微笑,却透露着暂落归宿时灵魂的欣慰.
灯光愈来愈暗,少年再次睁开双眼,这次迎来的是次日的黎明。梦醒了,而人生还在向前走着.
(“人生还在向前走着”么......)陈夜星感叹道,起身理了理衣裳,将长刀挂在后腰间,一步步走出粮库.
简单做些洗漱后,他从二楼的卫生间走了出来,下至一楼。此时店里已经来了许多客人,但却不是很喧乱,大家起得如此之早,自然都是有自己要忙的事.
“夜星!”站台的江阳招呼他:“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 ”
桌子上的早餐正热腾腾冒着气,陈夜星走过去坐下,动作依旧拘谨.
“谢谢. ”他望着雪白的米粥,对江阳道谢。江阳不禁打趣道:“还是那么见外.”
他用勺子搅动几下,尝下一口,米粥的温度正温热可口。望了眼窗外天色,他捏起自己拳头般大小的馒头,迅速几口吃净,又利落地喝完碗中的粥,起身对江阳道别.
“回见. ”“嗯,一路小心,今日应该不会与同学矛盾了吧? ”“她日后应不敢再来犯我了,所以请放心.”
陈夜星离开店内,却是转个弯踏墙几步跃上房顶,抽出长刀于空气中划出一阵亮闪闪的刀光,布满店外的各个角落.
(此阵可惩击心怀恶念之人,应能为他们二人及这个小店得一时庇护,我也能放心去了. )陈夜星收刀归鞘,步若踏云经重重房檐直奔青城学府.
川凉之域万里绵云,永日皆那般凉爽,凉风一路扑面,令陈夜星感觉甚是舒心.
青城附近,梦天正悠闲地步踏风尘朝学府行去,远远望见一道身影正疾驰于房檐之上,乐着招呼:“哎,星啊!”
陈夜星循声望去,见是自己同桌,转身从房檐上落下,本是预计三两分钟抵达,结果梦天的出现使其爆增十来分之久.
“话说你昨日与雨落何故矛盾啊,甚至大打出手.”梦天问道.
(雨落?)陈夜星疑惑:(他居然直呼其名,莫非他们二人私下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