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路程已经走了一半，满载的货物并没有影响商队的速度，掌握路线的商队比蒂尔一个人乱跑撞运气有效率的多。
商队马不停蹄地赶路，听老赫伯特说，他们大概再走上一天半就能到达目的地。
坑坑洼洼的土路宛如荨麻疹患者的皮肤，低处的水坑散发着阵阵恶臭。
有的地方更是深不见底，不了解情况的马车一脚踏入，往往深陷其中。
蒂尔受不了无时无刻都在颠簸的马车，将怀里熟睡的李鱼安顿好后，悄悄钻出了车厢。
“蒂尔小姐，休息的怎么样？”
不同于脸色发青的蒂尔，老赫伯特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此刻，他正满脸红光，骑着马跟在马车侧面。
“感觉糟透了。”
她并不喜欢坐马车，特别是坐马车走这种烂路。
扒着车辕，扣着嗓子眼干呕了一会儿。
“伙计，咱俩换换位置。”
她冲着前面骑马的家丁喊道；
“得嘞老大！”
上次，
蒂尔从楼上一跃而下砍死了对面一人一马，
成功救下商队后，被那些年轻人当作了膜拜对象。
更有的年轻人直接当面磕头认她做老大。
后面，忍无可忍的蒂尔挑了一个比较过火的家伙，将对方扇到墙上半天都扣不下来。
这群人才有所收敛。
不过也多亏这样，蒂尔才迅速和他们打成一片。
“滚蛋！”
蒂尔笑着踹了他一脚，后者赶忙爬上马车和车夫并坐。
翻身上马，掏出水袋仰头猛灌，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老赫伯特已经掉马去后方检查货物情况了，蒂尔也难得清净一会儿。
在她计划着，到达帝国的城镇之后，自己尽快联系父亲——
让他帮忙处理掉伐斯特领的内鬼。
正午的阳光直射而下，湛蓝的天空不见一丝白云，让人又热又晃眼。
蒂尔眯着眼睛望向前方，视野尽头隐隐看到飞扬的尘土。
那是……
前方传来车夫勒马的声音，一个骑马的伙计快速往回折返，
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
“有强盗！有强盗！”
驮满货物的车队自然跑不过强盗的人马，
商队的伙计们纷纷抽出武器，严阵以待。
马蹄的狂奔声越来越大，周围的尘土越来越浓烈，
对方呈月牙状散开，隐隐有将车队包围之势。
“放下武器走到前面！反抗者死！”
为首的络腮胡大汉骑在马上冲他们喊道；
蒂尔藏在车队中，默默观察着面前的强盗人马。
清一色样式的半手剑，近百号人都配备了战马。
有的马匹甚至披上了盔甲，
肉眼望去，虽然并没有看到着全甲的骑兵，但几乎所有人都用防具护住了容易受伤的部位。
麻烦了……
蒂尔心里想到。
越靠近城镇，遇见帝国巡逻队的概率就越大，
眼见这里距离城镇仅剩一天左右的路程，
对方敢挑这个时候对他们下手，实力上绝对不会弱。
“蒂尔小姐……”
老赫伯特叫了她一声，眼神里充满询问。
“这次有把握吗？”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次遇见的强盗和上次遇见的强盗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
蒂尔心里泛苦，但她表面上依旧维持镇定。
没办法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实在不行就只能自己跑路了，虽然蒂尔很遗憾，但他们只是雇佣关系，对方还远不值得自己赌上性命。
“对方既然没有直接动手，想必也是有所顾忌，我去跟他们交涉一下吧。”
她安慰道；
“请让我一同过去。”
老赫伯特单手放在胸前；
“作为商人，谈判这种事我更擅长，至于其他事情……就交给蒂尔小姐了。”
如果情况不对，他希望蒂尔能带着李鱼逃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车队最前面走去，老赫伯特走在前方，蒂尔跟在后侧。
“你是这个车队管事的？”
大汉盯着面前的老赫伯特，一脸凶相，冲着他粗声问道。
“对。”
老赫伯特想要行礼，被他摆手拒绝。
“我一个强盗用不着你在这儿套，就一句话；
货留这儿，人可以走了。”
已经走到这里的老赫伯特怎么可能如他所愿，
眼前这家伙并不愿意动手，估计也在担心惊动随时可能出现的巡逻骑兵。
既然有弱点，那就能讨价还价。
“这个季节在外面混口饭都不容易，阁下手里有弟兄要养活，我手里的人自然也要吃饭。”
“我愿意拿出车队两成的粮食缓解阁下的燃眉之急，您看如何？”
如果一开始便提出在墙壁上凿一个窗户，那大家必然都不愿意；
但如果一开始就提出掀掉房顶，那凿窗户这件事就能被同意了。
他并不是傻子，眼前这一帮强盗和之前那一批喽喽实力不是一个水平。
但是，有这种实力却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不是没有正式身份，进不了帝国防线。
或者，对方就是正在被通缉的亡命之徒，不敢被帝国的军队盯上。
其次，
在帝国收缩防线之后跑到防线外抢商队，那肯定是因为过不去防线；
这种时候抢商队无非就是为了粮食。
但是，他这一趟并不是靠粮食挣钱的，舍弃掉就舍弃掉了。
其他的奢饰品才是他的财路。
虽然他将赎金压到了很离谱的程度，但赎金全是粮食，对方正好吃这一套，不至于逼得他狗急跳墙。
“一半。”
大汉沉默了一下说到；
“我愿意再加一成。”
老赫伯特笑眯眯的说到；
“权当交个朋友如何？”
商队这次死了这么多人，死的人要赔钱，还要花钱雇佣新的伙计。
就算把货全卖了估计也就够本，
对方要一半他绝对是无法接受的。
“四成货物，我只要粮食，这是我的底线！”
跨下的战马忍不住骚动起来，他紧紧勒住手里的缰绳。
看来没得谈，只能拖到巡逻队来了。
老赫伯特示意，蒂尔心领神会。
踩着马背一跃而起，朝对方扑了过去。
大汉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一言不合选择动手。
急忙后仰躲过致命的一剑，顺势滚落下马。
“抓住那老头！”
看到老赫伯特骑马掉头狂奔，其他劫匪驾马追了上去。
原本就剑拔弩张的局面因为蒂尔和对方的交手彻底引爆了这个火药桶。
砍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始作俑者的两个人此刻紧紧的盯着对方，周围隐隐形成一个真空的圆圈。。
她箭步前冲，重剑挥砍，剑刃传来破空的声音。
“滋啦——”
刺耳的金属声划过。
对方竟切开了她的剑锋，身体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姿势抬剑朝她刺去。
她躲闪不及，剑刃入骨，鲜血飚出。
剧烈的疼痛让她银牙紧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眼眶睁到几近撑裂。
赢不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很快又被这个想法激怒，
多年来的训练让她知道，世界上并不存在不可战胜的对手。
毕竟，她可是打赢了自己的师傅啊！
破绽、破绽在哪里……
她眯着的眼睛里充满血丝，嘴里喘着粗气，模样如同被逼到墙角的野兽。
遵循本能的剑才是最强的剑……
这是她的师傅告诉她的。
还要再忍一忍！
无视伤口的疼痛，她抡剑左右挥砍。
快到只能看到虚影的剑刃朝对方身上落去。
这是她的极限了，
但……对方并没有被打乱步伐，轻描淡写化解了她的招式，模样就像在晚餐后散步般悠闲。
不经意间，一个致命的破绽露了出来。
剧烈的体力透支下，她的速度越来越慢，招式不再像刚才那样刚猛，透漏出一种疲态。
对方用剑身精准的敲中了她的虎口。
手腕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剑刃脱手——
“当啷——！”
她输了。
“招式不错。”
对方拿剑指着她的喉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可惜，缺乏实战经验，战斗意识不够。”
“你输了。”
蒂尔的剑术让他感觉很熟悉，但一时间难以确认。
看着眼前倒在地上的小个子，他一把扯下对方头上的兜帽。
狼皮兜帽被扯下，金色的发丝披散而出。
此刻，
模样楚楚可怜的女孩儿正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他心中有些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
“蒂尔，蒂尔·勃兰登·卡尔斯特。”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对方明显是那种重视骑士精神的家伙，虽然她刚刚不讲武德偷袭了他，但看在她是个小屁孩而的份儿上，对方应该不会介意。
接下来只要利用好这一点，博取对方的同情，活下来的几率并不小。
“阁下的……剑术老师是谁？”
他的声音不再像方才那样冰冷，反而有一点……诚惶诚恐。
“布拉克·伊斯特。”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你现在杀了我——”
在蒂尔吃惊的目光下，对方单膝下跪。
“卡尔斯特督战团，骑兵总指挥吉尔，向蒂尔小姐赎罪。”
“让弟兄们停手！”
他扭头对身后的副手下达命令。
？
督战团的名号她自然听说过，那是自己老爹名下，由他全权掌控的一支从平民中选拔出来的队伍。
作战能力比其他的队伍都要强悍。
主要任务是战时监督战场战局，处理战场上的逃兵。
在关键时候，掩护大部队撤离时留下来作为敢死队。
对方是督战团，怎么会跑到这里？
本来想着对方会贪图自己的贵族的身份，将自己绑回去向家族索要赎金。
现在情况就有点诡异了。
“你说你是督战团，有什么证据？”
犹豫片刻，对方冲身后挥了挥手，身后的人递上来一个捆着油布的包裹。
“这把剑，蒂尔小姐应该不陌生吧。”
蒂尔接过，撕开，
里面正是自己当时和怪物交手后遗落的剑。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这把剑刚好就是被对方捡走的呢。
“爱弥儿小姐似乎知晓我的打算，在我离开前将这个交给了我；
‘在遇见蒂尔后务必交到她手中’，
这是她的原话。”
“我们的武器都是卡尔斯特家族统一的制式装备，蒂尔小姐可以确认。”
说着，他将自己的佩剑双手递过去。
一连看了好几柄士兵的武器后，蒂尔基本已经相信了对方的身份。
就算是他们洗劫了卡尔斯特的小股部队，也不可能让这么多人都配备吧？
况且，卡尔斯特家能安安稳稳的守住边境这么多年，手下的士兵自然不是吃素的。
若真碰到能让他们吃瘪的军队，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瞒得住。
不过，既然督战团出现在这里，看来，伐斯特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卡尔斯特大公现在生死不明，您的二哥在伐斯特与爱弥儿小姐的军队交手。”
不等她询问，吉尔就开口解释。
自己才离开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事情就已经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恶化了。
“父亲怎么了？”
“大公去了王都，之后被扣押，此事……似乎和您的二哥有关。”
他有些吞吐，这种挑拨父子和兄妹关系的言论，以他的身份本来是没有资格说出口，但现在……
“跟我二哥有关系？”
自家兄长都什么德行，她自然心知肚明。
大哥急功好利，二哥心胸狭隘。
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坐一张桌子上吃肉，都得遵守一个卡尔斯特家族这个规则为前提玩游戏。
要是有人掀桌子让大家都没得吃，那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了。
“就在卡尔斯特大公出事之后，您的二哥便带着军队闯进伐斯特要夺权，随后遭到了爱弥儿小姐手下的近卫军的反击。
两人僵持不下，伐斯特现在被割成了两半。”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大哥就没有管一管？”
作为卡尔斯特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自己二哥这种无异于挑衅的行为，在她看来对方不可能一声不吭。
“您的大哥已经死了。”
吉尔很无奈的说到。
“我们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了离开。”
第一顺位继承者身死不久，便有谣言传出，是督战团暗中下手。
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他们，但平日里对督战团不满的士兵大有人在，甚至大哥也对督战团颇有微词。
借机落井下石又不用花费成本，人人都乐意踩他们一脚。
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这口黑锅眼见就要扣在他们头上，督战团百口难辨，三人成虎的故事他当然清楚。
在避免酿成更大的流血事件，吉尔带领督战团连夜离开。
不过，这样一来也坐实他们凶手的身份了。
如果她猜得不错，自己那个便宜父亲大概率还没死。
假如自己的二哥真的勾结了王都的贵族，将他骗了过去。
现在，那帮贵族还指望着自己二哥能尽快控制住伐斯特，除掉其他继承者。
一旦卡尔斯特身死，伐斯特境内的士兵大概率会兵变。
他们还需要卡尔斯特亲口承认自己二哥的正统继承者的地位呢，自然不可能干这种蠢事。
除掉了自己的大哥，下一个目标……
就是自己了。
蒂尔知道，上次袭击她们的怪物应该就是对方的阴谋，但自己却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
爱弥儿在法律上只能算家族的旁系，自然没资格参与这场夺嫡之争。
为了阻止对方，她势必会将自己活着的消息宣布出来，以自己为借口牵制对方。
这样，二哥将不再是卡尔斯特唯一的选择。
这其中发生的许多意外是她难以预料到的。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了情况，就必须调整一下之后的策略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吉尔，她心里做出权衡。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们想去王都，把卡尔斯特大公救出来，但是……”
他挠了挠头，表情有点尴尬。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出来没多久，便因为粮食短缺不得不停止这个计划。”
“于是，我们掉马来到帝国境内抢劫商队的粮食，但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家伙脑子不太机灵啊，一看就没接受过正统的军事教育。
卡尔斯特离王都的距离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从王国最西部跑到王国东部，没有足够的粮草，想要过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长途奔袭，孤军深入本身就是大忌。
蒂尔知道，机会来了。
“你们有多少人？”
“五百人左右，每次出来一百人，余下的藏在临时营地。”
“五百人想要前往王都不切实际，对方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有所准备，到时候多半有去无回。”
吉尔低头沉默，想来这种结果他不是没有预料。
“与其做这种无谓的牺牲，倒不如来点实际的。”
蒂尔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大哥的死和父亲的意外跟我二哥脱不开关系，我也不希望卡尔斯特家族沦为幕后黑手的傀儡。”
她将手递向吉尔，眼睛里闪耀着熊熊烈火，那是野心的光芒，那是无尽的雄心与斗志。
“现在，我发誓，我将诛杀叛徒，为兄长报仇，让敌人付出代价。
我蒂尔·勃兰登·卡尔斯特以卡尔斯特第二顺位继承者的名义向你发问，吉尔，你是否愿意追随于我，夺回卡尔斯特家族的荣耀？！届时，我将赐你一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让吉尔协助自己参与这场纷争。
而且，现在自己有了一面很好的旗帜——大义。
举着大义的旗帜旗帜的人总是能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进可攻，退可守。
这还要感谢自己的二哥，若不是他引狼入室，带着王都贵族的军队走进伐斯特，
自己还拿不到这面旗帜。
在二哥带着外来者进入伐斯特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背上叛徒的骂名被伐斯特的军民排斥。
这也正是王都贵族所希望的，毕竟，要是自己的二哥太得人心，他们反倒不容易下手。
如果进入伐斯特的二哥得到伐斯特军队的支持，他必然会将矛头对准自己这帮不速之客。
但现在，二哥不得不抱紧王都贵族们的大腿，因为，伐斯特还有一个爱弥儿以及……她身后的蒂尔。
现在，她许诺了吉尔好处，拿到了了大义的旗帜。
对方若是继续犹豫，估计此生无缘升爵。
骑士虽然属于贵族，但终究不在体制之内，几乎没有上升渠道。
想到这里，他知道，自己的机缘已经来了。
“愿意为蒂尔殿下贡献锦帛之力！”
他匍匐在地，将额头贴在了蒂尔的手背上。
一个统治者，不会选择借助别人的力量来取得胜利的果实，因为他们知道，那种胜利的果实并不牢靠，随时都有可能丢失。
自己的二哥借用王都贵族的人马，企图夺取权力的举动，已经犯下大忌。
而自己，必然不会走上对方的老路，她要牢牢地掌握一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强悍的力量，能完成自己的野望的力量。
第一步，已经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