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楼外楼,凌冬止水冰亭流。
这是落秋市的一句俗语,一句含着些许喜乐,又夹杂几许悲伤的俗语。
当然,这不是对原诗的瞎编瞎改。
只是这凌冬水冰亭的故事,和一名舞女以及一场末朝战事的公主有关,古时又对这种感情颇为避讳,所以才隐了这原诗的句,用做一个引子。
不过,时过境迁,饶是当地的人们,也很少有人还记得这样的一个奇怪的俗语了。就更别提了解,曾在这凌冬河畔,水冰亭里发生的凄美故事了。
“那,小幽姐姐你又为什么知道呢?这句俗语,还有它背后的故事。”
小幽顿了顿,讲述着她了解这些的原因:“是这条河告诉小幽的。”
“河?河原来也会说话的吗?”
把脑袋倚靠在水冰亭的纯白色的柱子上,望着那远江畔晃晃悠悠的渔船,小霄两眼微眯着问道。
双手支撑着身子坐在水冰亭的栏杆上,小幽晃荡着穿着白色丝袜的小腿,用一脸平淡的神色回答:“河是会说话的,不仅仅河会说话,那林间山石,渊中流水,天上星辰,谷中清泉,每时每刻,都在记录着它们见证的故事,述说着它们听闻的言语。”
“听不懂,小幽姐姐你不要欺负我没读过书嘛,说的这么复杂干嘛。”
一番话小霄听的云里雾里的眼睛里直转圈,她甩了甩脑袋,决定干脆换一个话题聊聊。
来这座水冰亭游玩的理由,说起来还有些傻气。
刚刚出门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比较好。
毕竟,落秋市虽然不大,但好歹是一个市,对于两个小女孩来说,一座地级市已经是相当大的城市了。
当然,小霄也不可能去太远的地方,最多只会在这止水区的某个地方玩上一玩。
落秋市相对别的地级市来说可以是相当小了,相对于别的地级市动不动七八个的区域划分来说,落秋市只有可怜的三个行政区。
自凌冬河的河水蜿蜒而下,分别是位于最上游北岸的连云区,位于上游南岸的流萤区,以及被凌冬河直接从中横贯而过,与沿海的波舟市相接壤的止水区。
但是对于小霄来说,仅仅只是止水区,她也一样是完全陌生的,而刚刚诞生没多久的小幽,因为同样没有外出游玩的经历,自然也想不出来什么有效的建议。
不过小萝莉嘛,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她们的脑海里,总是会迸发出一些奇思妙想出来,然后这些没有来由的奇思妙想,虽说不一定完全有效,但总能机缘巧合的解决一些眼前的问题。
可不要小看小萝莉的直觉,她们的思维方式绝对不是常人可以触及的!
这不,我们聪敏可爱的小霄在那时就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决定目的地的方法。
“去一个墨兰姐姐和苓洛姐姐都没有去过的地方玩吧!就在这座城市!”
那时候,她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期待呢?
大概,也就是很简单的,想要得到一些快乐,又想要分享一些喜悦吧。
失忆的蝴蝶,想要在醒来后的花园中纷飞,采得不一样的花蜜,再带回温暖的家中品尝。
是那样子吗?
是那样子吧~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这座纯白色的小亭中央,来寻找小幽口中所说的不一样的民间传闻。
尽管,那或许早就消逝在漫长的时光中了……
既然听不懂,不如直接开始正题吧!
所以,正题应该是什么?
听小幽姐姐讲故事吗?
对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小霄伸出手指,小小的指尖正对着那河畔的枯黄的蒹葭的尖端,摇晃,摇晃。
“那么,这条河都说了些什么啊?”
把下巴埋在左手的的臂弯里,小家伙趴伏在栏杆上问道:“这里曾经都发生了些什么?”
“您真的要听吗?霄小姐,这并不算什么很美好的故事。”
“什么话啊,说都已经说出来了,难道小幽姐姐还要卖关子吗!”小家伙不满的撅起嘴来。
“抱歉,”小幽说了声道歉,没再说多余的话。
“历史,还要从三百年前说起……”
很老套的背景,每数百年,就会在这片土地上上演一回。
皇帝坐上宝座又跌下来,朝代新兴两三个世纪又要亡国。
无意义的战火四起,只因为那荒唐的权利和地位,涂炭的生灵遍地,只因为沉溺于黑暗中的人心。
只是,哪怕世间如此,依旧有人赤诚如华。
那是,一位亡国的公主。
是仅存的火种,也是忠臣口中可恨的逃兵,灾星,贱妇。
看啊,那个时代就是如此的荒唐可笑。明明是那些奸臣贼子的过错,那几个昏君淫妃的罪责,到头来,却全部推到了一名不过年芳十八的女子头上。
然而即使命运代她如此的不公,她也只能咬着牙齿,忍受着残兵败将对她的谩骂,忍受着所谓忠臣对她的哀叹,忍受着这衰落的王朝的残喘余音,带着一副傀儡样的躯壳四处流亡,只为了找寻那些个名臣口中所谓的生机。
就算,她其实并不需要背负这一切。
她从来,都是被裹挟着的。
而那一日,她却遇上了,不甘被命运裹挟着的另一人。
是秋日,河畔的蒹葭苍苍。
为了躲避四处搜捕他们的追兵,公主只能带领着不过几百的残兵,在这落秋凌冬河畔的芦苇荡中藏身。
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面色憔悴的亡国公主在芦苇结扎而成的粗陋的床铺上这样想。
她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在冰冷的监牢的煎熬过。
而现在,即使是如此简陋的食宿条件,竟也能让她产生一种满足感了。
总好过半夜突然亮起来的明晃晃的火光,和忽如其来的追兵的叫喊声把她从不安的睡梦中吵醒的时刻。
芦苇在头顶,晚风吹来,雾水附着在顶端的一撮芦花上,又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为露水,令沾湿了的芦苇不得不低垂。
此时的她,和这不得不低垂的芦苇,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一个被露水裹挟,一个被人性裹挟罢了。
然而芦苇终究是令人羡慕的,待明日的朝阳再次升起,待如霜的露水于晨曦消散,它们终究还是能继续在水上,飘荡,飘荡。
可她却知道,她不是芦苇,她,等不来所谓的黎明。
夜深,人更静。
多日的流亡,多日的奔逃,让军中的士兵们都已十分疲累了。
将士们都已经安眠。
可是她不敢安眠,她却又想安眠。
或者,她现在,是否就在做一个不可言说的噩梦?
漆黑的夜幕中,无人能够应答她心中的疑问。
有些时候,她也真的希望能够在某一个曾经的晚上,像一些士兵一样长眠在睡梦中。
可怜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能拥有,因为,她是必要的傀儡,自她出生开始,命运的丝线就紧紧的缠上了她的生命,绝无挣脱的可能。
亡国的公主,从出生的那一刻伊始,她的命运就和她的朝代一起牢牢绑定好了。
悉悉嗦嗦的,是风声,闪闪烁烁的,是星辰,影影绰绰的,是斑驳的光线的倒影,还有断断续续的琵琶声。
琵琶声?
是的,琵琶声,还有歌女如泣如诉的歌声。
凄凄沥沥,嘈嘈切切,酸涩胶着,参差不平。
缭乱,悲惨,苦涩,绝情。
还有她最为懂得的,最为了解的,无力。
是啊,就是无力,刺入骨髓的无力。
莫名的,她笑了,甚至少了许多的担忧害怕。
莫名的,她的心中有了些别样的念想。
就去看一下,就稍稍看一下。
今夜,也只有今夜,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四周,已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要是换在先前的晚上,在她的周身,一定还是有着所谓的守卫“保护”着她的。
长裙被粗暴的撕短,套在身上保暖的绒袄,也因为担心被水浸湿变得沉重难行而被留在了船上。
脱下花纹繁复的绣鞋,公主把那一双惹人垂怜的白玉美足伸入水中。
可怜时间已近初冬,这凌冬河水是那样的冰寒刺骨。
然而奇怪的是,她并未察觉到多少的寒冷,尽管她的嘴唇此时已经被冻的止不住的打颤。
她会就这么被冻死在河水中么?
不知是否是上天垂怜,幸运的,她爬上了弹奏琵琶的歌女的船。
真是奇妙,尽管弄出了如此大的动静,歌女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
明明,台下无人观看。
啊~,不对,现在,就有一位找上船来的流客钟子期了。
幽幽的琵琶声最后还是结束了。
不出意料的,歌女被这位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可是,也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当二人眼神相遇的那一瞬,她们就知晓,她们一定是彼此的那个知音。
深秋,河畔,琵琶女。
曾有一位被贬的诗人作诗长叹,什么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可是在她们的笑谈中,她们都不那么觉得。
琵琶女和诗人,从来都不是知己。
诗人被贬,不过是因为他倔强。
舞女泣泪,却是真的无可奈何。
哭着笑着,公主倒在了歌女的怀中。
她已十分的累了,更何况刚刚又被寒冷包围了许久。
再次幽幽的转醒,公主发现自己躺在了温暖的眠床上,头顶是天花板,而不是被芦苇遮掩的天空。
这是梦吗?
公主缓缓的把头转向身旁,枕边人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这不是梦……
……
说到这里,小幽就不再继续讲下去了。
因为某只小家伙,已经因为小幽没有感情(bushi)的朗诵睡着了。
“不出来说说话吗?”
没来由的,小幽突然这么对着眼前的空气问道。
令人惊讶的,明明已经暂时熟睡不醒的小霄却睁开了她玫瑰色的眼眸。
“那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很简单,两个人就那么住在一起了,至于什么别样的情感,传闻里是那么写的,实际上,也确实同传闻所说的一样。”
小幽耸了耸肩,这么回答。
“这座水冰亭,就是她们二人在生前用后来出门卖艺表演挣得的财产建造的。当然,后来被现在的政府翻修过一遍,不过那又如何呢?”
“真没想到,如此凄惨的开头,结局也能那么简单美好。”
“小霄”站起身来,手耷在栏杆上这么感叹。
“不介绍介绍自己吗?或者,也说说你和她的故事?毕竟,您刚才可是免费听了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故事呢。”
小幽把视线正对像少女的双瞳,微眯着的眼睛仿佛能直视到藏匿在这具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
“可是,这个故事其实不算好听,不是吗?所以,我可以赖账吗~”
很明显的,现在正在说话的绝对不是小霄,她不会这样子进行“狡辩”。
“小霄”微笑的看着小幽,手指俏皮的抵在嘴角。
看着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的,“小霄”又自顾自的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唉呀,是我现在的行为还不够可爱吗?也对,毕竟只有墨霄姐姐才是最可爱的嘛。”
无动于衷。
“唉呀,好吧好吧!我这就告诉你关于我的所有,不过小幽姐姐一定要答应我,千万千万不要立刻告诉墨霄姐姐哦~她肯定会吃不消的!”
小幽点了点头。
“好样的,那么小幽姐姐可要好好听好哦~仔细感受清楚米玥的可爱的少女心哦~”
……
米玥·艾瑞斯,是现在寄宿在小霄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只不过,和小霄不同的是,作为这具身体中的外来者,虽然因为小霄潜意识的默许米玥可以安全的寄宿在她的身体中不产生排异反应,她也仅仅只能够在小霄失去意识的时候才能够接管身体的控制权。
至于她和小霄的关系,严格意义上来说,米玥是墨霄的眷属,尽管她们二人的感情完全不能只用这么简单的关系来概括。
硬要做个类比的话,同我和苓洛的关系是一样的吧?
“按照您的说法,米玥小姐,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您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同您所述说的自己差异如此明显?”
“这个啊,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没关系,比起曾经,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