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看着面前坐在椅子上捏着裙角,面色微红的艾米亚,特洛司岚说道。
明明是主动找自己的,但坐到一起时却在那自顾自地沉默不语,看上去还有些羞涩的样子。
“那个……特洛司岚先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艾米亚扭捏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
“……”特洛司岚沉默了。
他并非因为这突如其来像告白一样的话语冲击到了,而是这段话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毕竟谁年轻时没犯点错不是吗。
“抱歉,很早以前我就不信这个了。”特洛司岚果断摇头。
“这样啊……”艾米亚低下头,小声呢喃着。
特洛司岚并没有往恋爱那方面想。毕竟他和艾米亚认识最多五天,而且一大半时间都处于互不见面的状态,应该相互都没什么特别印象的。
至少自己没有,他所知道的只有这个女孩背景凄惨和她是保护目标。
现在多了一个,异常事件的嫌疑人。
“那……您可以听我说说话吗?”沉默了好一会,见特洛司岚有点要起身走开的意向,艾米亚抬起头,小声开口道。
“为什么不找小莫?”特洛司岚一开口差点直接杀死话题。
“唔姆~笨蛋,我就是想找你嘛,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啊……”艾米亚的脸一下子红了,她鼓着腮帮子,看上去又羞又怒地说道。
看着似乎一下子转换了人设的艾米亚,特洛司岚一开始是有些懵的。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艾米亚是特地来找他的。
“好吧。”得到特洛司岚的答复,艾米亚的神情一下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不过其中透着一丝从没有过的严肃。
“你知道艾米亚家以前是什么吗?”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心中挣扎了一会,艾米亚说道。
“不知道。”特洛司岚摇摇头。
无论是艾米亚本人还是希里乌斯她们都没有给出过除了全家死光外的信息,因为重要目标是重生神教,特洛司岚也就没太在意了。
“艾米亚家在三百年前是一个在【钟塔】闻名的魔术世家,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是【釜】的遗迹吧。”艾米亚对特洛司岚的回答并无意外,她缓了缓,开始讲述起她的家族的故事。
“嗯。”特洛司岚平静地点点头。
内心却是有些惊讶,对魔术界的东西他还是了解一些的,至少【钟塔】这个旧世界最大型的魔术组织是知道的。【钟塔】闻名的魔术世家,也就是说艾米亚家曾是世界顶流的魔术家族。
而且难得的是,没有在皓月战争中同数以亿计如尘埃般散去的生命一样湮没在历史长河中,虽然已是物是人非。
“那是艾米亚家参与建造的魔术仪式。”艾米亚接下来的话更加令人惊讶了。
特洛司岚没有说话,沉默着继续听。
“我们马上就要出发过去了,有些事情到时候肯定会公开,所以我现在就先说说吧,关于小莫……”艾米亚说到这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些什么。
“她是我的【使者】。”最后用最简单的话语表明了小莫的身份。这能够解释为什么小莫会如此地重视艾米亚了,她是维持小莫存在的必要,而且应该十分熟悉【釜】的遗迹。
这件事希里乌斯她们知道吗?还是说她们有所隐瞒?突然间回想起最近的事情,特洛司岚发现,这一系列行动的开始都太突然了,艾米亚和小莫在基地里的交待似乎是走个过场,几乎没有进行任何事前调查和资料整理,一行人就出发了。
也许是出于对艾米亚凄惨经历的怜悯和对重生神教的愤恨,以及对希里乌斯等人的信任,所以自己也想也不想地就跟过来了。
隐瞒这些是为什么?是认为无关紧要还是另有所图?
“特洛司岚先生,你知道【釜】的运行模式吗?”在特洛司岚陷入沉思时,艾米亚清脆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七对御主与使者的互相厮杀,一场原始的竞争戏。”特洛司岚回过神来,很快就回忆起希里乌斯给过的基本资料,说道。
“这样说倒也没错,但,你知道吗,为什么【釜】会在三百年前被遗弃?又为何会被他者用于启动【潘多拉的魔盒】?”艾米亚低垂眼睑,看起来有些落寞又有些愤怒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釜】被污染了。”艾米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祂原本的真实目的是实现第三法,打通世界之路,实现全人类升华的伟大仪式,可惜的是祂被污染了,在最后一场仪式中,所有参与的家族几近覆灭,【釜】也被破坏。”艾米亚说起这件事时,语调不自觉地提高了,语速也增快了,说着,她抬眸盯着特洛司岚,此时能瞧见,她那被空洞填充的双眼。
“然后,一群自称【救世者】的家伙强抢了【釜】的遗迹,将其安装在他们的空中要塞,带到这里,参与了【潘多拉的魔盒】的启动。”艾米亚有些激动了起来。特洛司岚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看见艾米亚的整个身体开始有了微微的颤抖。
“他们失败了,【釜】和魔盒一起遗落在了希拉里岛,艾米亚家迁徙至此并一直生活至今的原因就是为了监控遗迹,虽然很可惜的是艾米亚家持续衰落着,到我父亲的时候已经没了魔术才能,看守遗迹自然也成了历史记载……”艾米亚的脸渐渐变得苍白,身体发抖得更严重了,甚至牙齿都在打颤,说话的声线也变得颤动起来。
然后,突然站了起来,勉强能俯视着特洛司岚继续说着。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异端过来了……”艾米亚话没说完,双膝一软跌倒在特洛司岚身上,紧闭双目,身体发冷且像筛糠一样颤抖着,双手死死抓住特洛司岚的外套。
“停,不要去回忆那些事情,放松……”特洛司岚皱起眉,他知道艾米亚这是在回忆起重生神教的事情的一瞬间激发了受创应激,这可不是能够放着不管的事。
特洛司岚不怎么会安慰人,手头也没有镇静剂,只能用力地搂住女孩,把她拥在怀中。
嗯,安维埃尔小时候闹脾气哭闹他也这么做,貌似效果绝佳。
“谢谢……特洛司岚先生,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本来特洛司岚觉得这种方法不大行准备喊小莫了,但怀中的女孩却出奇地迅速平静了下来,然后慢慢地把脑袋从他的胸前抬起,一双恢复高光的眼眸看向他说道。
“什么?”松开女孩,特洛司岚说道。
“您所坚持的骑士的信念,‘成就世间一切之善,诛尽世间一切之恶’,如果遇到的对手是熟悉的人,你会怎么做?”艾米亚没有回去自己的座位,而是继续这样趴在特洛司岚怀中说道。
“我依然会遵守我的原则。”特洛司岚不假思索。
“这样啊……”艾米亚撑着特洛司岚的大腿直起身,眼中泛着柔情的光,看着对方的脸而非直视其目的说道。
“这样就好。”心中呢喃着。
“特洛司岚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过了一会,艾米亚说道。
“您所坚持的正义,所谓善恶,您究竟是如何看待的呢?您又是为什么会坚守这个骑士信念,又为何选择了它?”说是一个问题,结果却是问了一大堆呢。
“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东西。”特洛司岚并没有因艾米亚同时提出数个问题而苦于作答,他十分简洁地只说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足以回答所有的问题。
艾米亚沉默着盯着特洛司岚,对方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这是不假思索而出的最真实的心声,艾米亚如此意识到。
想守护的东西吗……是什么呢?道德,荣誉,生命,和平,亦或是正义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守护想要守护之物,这真是实在的动机呢。
“您有梦想吗?”过了一会,艾米亚说道。闻言,特洛司岚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而是沉默着。
“不会是成为正义的伙伴这样的梦想吧,毕竟你是个坚守骑士信念的人呢……”特洛司岚依然沉默着,艾米亚见这个话题恐怕难以进行,便停了下来。
“嘛,理想这种东西,没有对错,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会默默支持你哦。”展露出温柔的微笑,艾米亚说道。
真是说了些大话呢。特洛司岚心中想到。
不过,自己的梦想,想守护的东西……说实话,到现在他还没有真正清楚,一直以来都是以他人所给予的理由而行动着。
为阵线奔波,哪怕成为骑士领主,成为阵线总督也如此,这样守护着同为人类的同胞。他曾一直坚信作为人类的骑士,需要做的就是身为阵线之剑,将入侵埃涅斯的异族赶出人类的土地。但在暗月铁骑,另一种可能性和在贝奥玛奇里所见识的腐败让他的心有了些许动摇。
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记忆已经有些许模糊的面容,襁褓中孩子啼哭的场景似乎仍印在脑海深处,一念至此,特洛司岚就感觉心中绞痛,回忆也随即中断。
想要守护之物,自己的梦想……特洛司岚再度陷入沉思。
两人的对话结束后,一直靠在房门上的塞缪尔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此纯粹的信念啊,突然有些想看看信仰崩塌的瞬间呢,最真实的骑士。”
“不过,也是一个依靠借来的梦想来行动的伪善者呢。”